<p class="ql-block"> 四十岁是李太白的朝如青丝暮成雪,晨起对镜梳发,忽见银星落鬓角,原是岁月提笔点苍苔。光阴行至此处,便似江河入海,浪静了,涛缓了,碎玉般的锋芒沉入深潭,只余一汪温润映着天光云影。</p> <p class="ql-block"> 若以节气作比,四十岁是立秋后第一场雨,竹席微凉,蒲扇将歇,枝头青柿裹了层霜白,榴花谢了,莲子垂了,光阴在蝉声里酿成半盏黄酒,饮下时舌尖泛着涩,喉头却回甘。</p> <p class="ql-block"> 中年人的日子总在褶皱里藏故事。晨起送稚子入学,书包上挂的叮当猫晃着昨夜的梦;暮归时提一篮烟火,蒜皮沾衣,鱼尾纹里游着柴米油盐的细浪。偶尔加班至深夜,推窗见孤月悬楼,恍惚想起二十岁时写的诗,墨迹早被文件上的批注洇湿,只剩键盘敲打的节奏,替心跳数着年轮。</p> <p class="ql-block"> 四十岁的孤独是无声的。像旧书页里夹的银杏叶,脉络仍分明,却再难与春风诉说青葱;像电梯里偶遇的故人,寒暄三句便沉入沉默的海——往事太沉,拎不起,放不下,最后化作朋友圈里一枚欲言又止的赞。</p> <p class="ql-block"> 可四十岁亦自有从容。茶越泡越淡时,方懂留白之美;鞋跟磨平后,才觉平路最稳。不再与骤雨赛跑,甘愿撑伞听檐漏叮咚,任裤脚溅泥;不再苛求满月长圆,偏爱弦月如舟,载着缺憾渡人间长夜。</p> <p class="ql-block"> 此去光阴,是苏东坡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亦是陶渊明的“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若将半生心事叠成笺,不写壮志未酬,不写意难平,只画一叶舟泊在芦苇岸,星斗压舱,江风满袖——靠岸处自有灯火,启程时依旧少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