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甲兰》·06门前布阵

青阁·船长

地质题材长篇小说·讲地质人的故事

06.门前布阵

1961年初秋，甲兰的气温开始逐渐下降。

上午十点多，旗政府通讯员尹志浩从办公室出来，刚骑上挎斗摩托车，就发现政府门前停着很多吉普车。他绕着车辆察看，发现所有的车里都是空无一人。尹志浩顿时觉得情况反常，转身回去向旗政府办公室主任汇报。

“冯主任，门前有那么老多吉普车，不会是又来大领导了吧。你快去看看吧！”尹志浩想了想，刚才副盟长到的时候还没看见这些车。冯主任出来一看立马惊呆了，门前的吉普车整整齐齐摆成一排，数了数竟然有21台。

“二十几台吉普车一字排开，谁见过这阵仗啊？”闻讯赶来的旗政府交通科长莫日根更是一头雾水，“我们旗机关总共就有三辆旧车，这空降来二十几台吉普车，天兵天将啊？”莫日根似乎无法回到现实。

“会不会是省领导来了？快打听打听，来的是哪些领导。”尹志浩跟着冯主任身旁叨咕着。

“盟领导刚来一会儿，先过去汇报吧。这是咋回事嘛！”冯主任说着，赶快返回去向领导汇报。

一楼的会议室里，副盟长巴特尔、旗委书记尹翰章、旗长朝鲁正在开会。

“盟长刚布置了任务，这些车是地质队的。”听了汇报之后，朝鲁旗长吩咐，“莫日根，你赶快想办法联系地质队的同志，下午把他们请到会议室来。”然后又朝小冯说，“你等一下，看看都需要哪些领导参加。”

“地质队真厉害，一下子开来这么多的吉普车！”莫日根一脸羡慕地嘀咕。

冯主任另有看法，于是说道：“地质队是厉害呀，这是向我们示威呢！”

冯主任的判断是对的。

中苏黑龙江流域综合考察队的苏联专家离开后，部署在大兴安岭地区的地质队伍也进行了调整。按照省地质局的指示，准备在甲兰组建新的地质大队，额尔古纳河地质队队长李华年担任筹备组组长，林茂生作为筹备组的副组长负责前期工作。昨天清晨，三路人马分别从额尔古纳、卡米奴什克和佳嘎达出发，穿山越岭过草原，当天下午在甲兰会合。与林茂生一路同来的人员，范子奇是1952年北京大学毕业，到中央人民政府地质部计划司任技术员，1957年报名参加中苏黑龙江流域科学考察，调到了额尔古纳河地质队。还有几名军转干部，包括水文分队队长李继发、测量分队指导员伍尚光等人。

在计划经济时期，粮食关系和户口是捆绑在一起的。地质人员出队工作，时间短可以起粮票；时间稍长就需要迁临时粮食关系；三个月或半年以上，原则上必须迁移户口。因此，地质人员的户口几乎每年都要迁移。在甲兰组建一支地质队伍，必然涉及大量人员迁入户口和粮食关系。“人马未到，粮草先行”。这是负责前期工作的林茂生首先考虑的问题。

吉普车驶进甲兰，林茂生让司机直奔粮店。他准备在去旗政府接洽前，先到粮店了解一下情况。林茂生询问了当地的一些情况，向粮店主任说明了来意。然而，粮店主任不但没经历过这些，也没有完全听懂林茂生说的话。

“我们甲兰没有多少人口，粮食计划少，增加那么多人的咋整啊！”粮店主任一时不知所措。

林茂生客气地说：“这个事不急，我就是来了解一下。”

李继发是个急脾气，“不跟他们啰嗦，走！”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林茂生一想，组建一个单位这么大的事急不得，先住下再说吧，也就跟着上车去了招待所。

来到甲兰政府招待所时，卡米奴什克地质队的人员已经先来了，佳嘎达地质队的杜宇鸣刚好赶到。先遣人员全部会合了，大家拿出介绍信办理住宿手续。安顿好住宿，林茂生叫上范子奇、李继发、伍尚光等，一起看望从卡米奴什克和佳嘎达地质队来的同志。

第二天早上，林茂生召集骨干人员开会，介绍筹备工作的情况，安排当天的具体工作。期间，李继发不声不响地走开了。

在招待所门口，司机们有的喝着水，有的抽着烟。李继发来到司机们跟前撒目一下说：“这儿车停不下，不好管理，不安全。走，咱找个地方停去。”

“那能停哪儿呀？”跟他来的司机上前问。

“人全不全？都上车。旗政府门前最安全，让他们都跟上！”李继发说完先上了车，等到车辆都发动了，就挥着手喊了一句，“目标——旗政府！”

大约十点钟，一个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开到旗政府门口。李继发指挥司机把车停放整齐，然后眯起眼睛调了一下线。直到车头朝向一致，车辆间隔均匀，二十多辆车成笔直笔直的一条线。李继发叼着木斯斗克笑了笑，看样子很满意，然后一挥手，“撤！”

就这样，李继发用21辆吉普车在旗政府门前布了“一字长蛇阵”后，司机们跟着他兴奋不已地走回了招待所。

林茂生发现李继发不见了，出来一看所有的司机和车辆一并销声匿迹。正要追问，却见李继发带着二十多人的队伍远远走回来。林茂生问清楚了刚才发生的情况，心里想想也没什么，因为李继发说的有道理，安全第一嘛。他也就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这件事。

下午，冯主任和莫日根把林茂生一行五人接到了会议室。

“这是呼盟的巴特尔副盟长。我是旗委书记尹翰章，这是朝鲁旗长。”对面的瘦高个子介绍说。

“我是额尔古纳河地质队的林茂生，也是甲兰地质基地筹备组副组长。”林茂生做敬礼状，伸手与巴特尔盟长握手。

“欢迎大家！欢迎、欢迎。”巴特尔向大家问候，示意大家坐下，自己也坐到会议桌前的长条椅上。

林茂生并不急于说话，微笑着看着巴特尔。把身旁的李继发急得挠了几下脑袋，从后腰扽出木斯斗克，装上烟丝开始叭嗒。

“盟委已经收到省委工业部的文件，我这次来就是专程为了安排地质大队基地建设工作的。”了解到昨天误会的情况，巴特尔解释说。

“哦，我们筹备组先来了这几个人，想先把临时住所和粮食物资供给安排一下，过几天大队领导会再带一批人过来。”林茂生说明来意，又介绍了一起来的人员。“这是筹备组副组长范子奇，这位是水文分队队长李继发，他是测量分队指导员伍尚光，其他的都是各分队的干部和技术员。”

“我是当兵的出身，打仗行，地方工作没有经验，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啊。”巴特尔说话很客气。

“巴特尔盟长是东野骑兵第11师的参谋长，杀过无数日本鬼子，打过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还参加过国庆阅兵。”朝鲁看着尹书记不做声，便插话道。

“不讲那个。地质队也是部队，是经济建设部队，是和平时期的野战部队。”巴特尔的普通话说的还算可以。李继发听到这里，把他的木斯斗克别在腰后，顺便调整了坐姿。

“国家批准新组建一支地质大队，驻地就选在了甲兰，今后我们地质大队就在这里扎根了。李华年队长派我们先头部队打前站，要求我们少给地方上添麻烦，尽量自己克服困难，他过几天就来甲兰。跟巴盟长汇报一下吧，组建的队伍是以我们额尔古纳河地质队为主，这次来的人也最多。之后还会从佳嘎达地质队、三河地质队、苏沁地质队、十五里堆地质队、卡米奴什克地质队合并过来大批的人马。那位杜技术员，他就是佳嘎达地质队的先遣人员。”林茂生指了指坐在远处的人，然后继续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么大一支队伍迁过来，我们首先得把上千号人的户口、粮食关系、物资供应安排好。”有林茂生在，地质队的同志都没有多说话。

巴特尔表态简单明了，他说：“地质队的同志昨天来到甲兰，我们考虑的不周到，接待工作不及时。旗里的同志不了解情况，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工作，不知道该怎么办。请大家相信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你们放心，盟旗两级政府都会积极配合工作，按照省里的要求，尽快把地质队建基地的工作做好。”

尹翰章接着说道：“巴盟长要求我们旗里成立一个工作组，我们商量由朝鲁旗长当组长，交通科长莫日根当联络员，负责与地质队配合工作。”

“感谢巴盟长和旗里的支持！”林茂生及时接过话茬儿，“我们的同志心情迫切，做事的方式十分不妥，请各位领导理解和谅解。”

“报告首长，停车的事儿是我干的，请首长批评。”李继发站起来一个立正，“敬礼！”

李继发这一操作把林茂生吓了一跳。

“都是好同志！”巴特尔顺势回了一个军礼，并且笑着说。

这是一场愉快的会面。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林茂生带领前期工作组顺利完成准备工作，一批批地质人员陆续来到甲兰。在盟、旗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下，地质基地建设起步顺利。政府各部门积极支持配合，很快解决了基本建设用地，建起了办公楼、职工住房，陆续增建了实验室、变电所、机修车间和设备材料仓库，办起了子弟学校、幼儿园、卫生所，地质大队成了驻甲兰这个地方最大的中省直单位。地质队的到来，给甲兰带来了很多机遇，各方面都得到了很大发展。甲兰地质大队结合中苏综合考察工作，完成了1:100万区域地质调查工作，进行了第一次区域性的地质总结。在额尔古纳发现卡米奴什克铅锌多金属矿，以及谢尔塔拉多金属矿、煤矿资源。

甲兰地质大队建队六十周年纪念大会结束后，林茂生还向身边的叶明方说：“当年李继发在政府门前停车布阵，虽然并非我意，但我没纠正。我对巴盟长总觉得愧疚，好在他宽宏大量啊。大队组建初期缺少干部，旗委尹书记非常支持，给我们输送了一批优秀干部，都成了大队的骨干。旗政府交通科长莫日根，是第一个与我们打交道的人，也是第一个主动要求调到地质队的人。”

莫日根调到甲兰地质大队之后，当了多年的保卫科科长。他的儿子孟恩在甲兰地质大队当司机，成为了地质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