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纹褶皱里的时间密码·来古冰川》

茂

当越野车碾过最后一道冰碛垄，整个世界突然被按进蓝宝石矿脉。来古冰川的冰舌从海拔6600米处垂落，在经年累月的挤压中形成万千道褶皱，像天神随意抛掷的羊皮卷轴，又似被风干的巨兽脑回沟。

藏地阳光穿透冰层时，冰洞深处迸发出液态钴蓝的光瀑。向导洛桑用藏刀削下冰棱递给我，三叠纪的寒气在齿间炸开，远古海洋的咸涩混着雪莲的凛冽直冲鼻腔。冰裂隙中凝结的气泡里，封印着乾隆年间某次雪崩的呐喊。

踩着冰爪攀上冰瀑，脚下传来断续的嗡鸣。洛桑说这是冰川内部水流奏响的地质大提琴，那些冰晶间的摩擦声，原是山体骨骼生长的呻吟。在冰蘑菇群下休憩时，发现冰面蚀刻着环状纹路——冰川每年移动两米留下的同心圆，比树木年轮更诚实地记载着时光。

暮色将冰塔染成紫晶时，冰碛湖突然传来管风琴般的轰鸣。百米外的冰崖正在分娩冰山，飞溅的冰屑折射出虹霓，瞬间照亮了岩壁上千年未褪的朱砂梵文。归途遇见转山的老者，他腕间经筒转动的速度，恰好与冰川每日消融的毫米数相同。

回望逐渐模糊的冰川轮廓，忽然懂得为何藏人称之为"གངས་རིན་པོ་ཆེ"——雪山不是风景，是大地摊开的掌纹。我们途经的每个冰蚀槽，都是地球用十万年写就的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