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4.18世间百样 最出锋头是刻刀

桂林裔工书法篆刻

刻印，是我50年来刻过的、有记录的近3000方大小印中，稍微擅长、比较满意的是点点大的小印。

桌面风景仅是我自刻自用的，在书册扉页上手札小记所用之印的一部分，过去刻的不怎么样的已不在我眼下，闲置了。

1987年，杭州回来第二年刻印劲头未减。办公室简陋的刻印台面。正在刻100方字形不同的“寿”字。那时，除了礼拜天教好学生外，杂务不多，教学相长，大把时间做提高业务备好课的事。

2011年退休了，撤离了公家的地盘，回来又逐渐扩大了业务，自己设计立体式的台面，布线装灯还在行，线头工具样样有。

立体有层次可堆积随手用的物件，刀成一排，提拿方便。参考典册也是手边的必备。

带螺扭的印床，比过去的木栓加塞的好用多了。还有带滑轮可以打转转的，我不习惯，没用。

现在人设计的胶垫蛮好，石粉落入，不影响刻工做事。

刻印一艺，必备这些。没有长期练习作基础，模仿着大师的风格随便糊弄划拉一下，那是哄外行、哄鬼的。以前我教过一期学生，时常教导他们的就是这句话“秦汉印打基础，平稳规整先行”。

“西施效颦”“邯郸学步”，初中时，河北人的语文刘老师就讲过这故事，好好听，有意义，我一直记得，莫作嗲装咿妖。

刀仔多了，方便选择刻大小方圆的印。

另又受人揶揄：“刀仔多了，没得一把是利的。”都有道理。

我也是接受贫下中农七年教导的影响，有“小农思想”——-队里的田地能种什么，都种，社员才能什么都有吃。我的自留地菜园里也是一样。虽不能到圩上换钱，起码可以少花钱去买了。

篆刻工具书都是早年储备的。如今有了多式多样的软件字典，基本算是摆设了。

刻2公分以上的印，我还是习惯把石握手上，运转显灵活。

手头在忙，耳朵没空，过去用收录机放磁带听外语。后来用“看戏机”，没是看戏是听视频磨耳朵。

现在洋气，用第10代大“苹果”了，迷你小“苹果”还可用，充足电，拿在手中轻便，编美篇。

台湾新竹个展，每天人来人往，喝茶聊天。难得个安静时光，刻印。

1990年后开始为来桂交流联谊的台湾各界朋友刻印，大都1.5-2.2公分见方的小印。

客观的说，“精妙”“精彩”谈不上。“精细”还讲得出口。得出的精细结果是静气凝神、专心致志，没有长时间的练习实践难得此功。艺术无止境，功外还須功。那也是浙美老师精心调教的结果。

今年9月正好是我去杭州南山路景云村潘天寿纪念馆一墙之隔的集体宿舍入住，开始进修学习之路整整四十年了。

我很怀念杭州浙美学习的一年经历。想念同窗的同学。全班20余人来自东西南北。大都失联。唯独这位在窗户边，我的位子旁的是宁波舟山的，当年还是小姑娘儿的田文蕙同学有微信联系。她刚退休。现在是上海书协的副主席。“勿得了啦，狭气厉害！”

近日为葡萄乡弟诸葛致刻的小印

“诸葛致之”，字“九山”，“诸葛”这两个字是查了篆刻字典，大篆字型，没错。刻印，有了文字内容就是考虑印面的布局、字典选字、设计印稿。我认为印面小对比大印而言，易为布局。难就难于下刀刻字，一不留意刀偏走歪笔画不清破坏了可识度。这几方印我刻得还算满意。乙巳年三月三清明时节前二日大天晴 裔工记之近日

写上篇的印拓记事，用的小楷毛笔，是巫山脚乡下边上的、我拉过板车煤渣的乳胶厂后辈、工友、办公室主任曾智小老弟，在网上下单买了送给我的。

我第一次用小楷写如此工整的小字。

写蝇头小字，花骨朵小楷，那是我祖父的擅长。从小我耳濡目染，多少受到些影响，但比起爷爷，水平还欠蛮多，这一辈子恐怕难赶得上了。

仅选了两页洋洋洒洒密密麻麻的、充满着GM进步思想和理想主义的心得体会，是祖父手上历经抄劫幸存下来的，有150页，是草稿。按他的习惯，他是要誊写一份清爽的文面交给政府的。横直他有的是时间。1951～1961十年间，在桂林的“秦城”，整天面壁思过，不像“横塘”要出工受苦挨累。

也就是这一页页刮骨疗伤触动心灵的学习体会，翩翩煽动了管教人员的慈悲心，获得了提前自由的宽赦。功夫没负有心人。

我1994年去中文系自考，首先学习的是计算机课程。

正是那年团中央号召青年，要努力学习掌握三项技能：电脑、驾驶、外語。同年计算机一门过，又考得了“A照”。外语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坚持。

如今电脑是第6台了。笔记本电脑第3台。平板电脑第3台。扫描仪（打印机、复印机）4台。傻瓜照相机7个，废了4个转手了1个，剩下2个质量不是很高小巧便携机。

这是8年内的电子产品桌面阵容方队。

诸葛老弟，桂林电子科大的老师，高级知识分子，是的。

诸葛做事也很精细周到。早几年在葡萄公社诸葛亮文化节上相识，因喜欢我的字和印，留下了联系方式。

去年九月诸葛来访，开门时令我惊奇，地上放着两个崭新的纸箱，是台式电脑。他讲，“上回来，听你讲电脑用了7-8年，运转好慢了。是的，那算古董了，我送你一台。”

令我惊奇，随口一句言谈，他记住了。

“好多钱，数票子！我总不能白要你的。”

结果是一方闲章几张手札小品结下友情的欢快。

这回诸葛来，我向他请教在新电脑上下载一个扫描仪的软件，把老机子扫描仪连接到新机上来。还有请教平板apad电池蓄电不足问题。

他讲又是7-8年前的老货，过时了。

于是，不久又送来一体化的扫描仪和苹果第10代。

还是不肯收我的钱，我又是“刀下流情”送他欢喜之物。

来，捋一下我拿刀的过往。

上小学是1957年，最初就是用这种斜角的小刀，慢慢学着削铅笔。名称为“雕刀”？

16岁那年，我跟着电工师傅大人家，在郊区办公楼里布线装灯，用的是这种厚重笨拙的电工刀剥电线胶皮，削木塞坨坨打在墙上，装闸板、开关板、吊灯板。

一直到了1969年十七岁多点，我就自己拿菜刀切菜喂养自己，开始独立生活。拿菜刀切菜没什么刀法讲究，把握尺寸切断炒得熟进口适宜即可。极少有得切禽类肉，砍畜类骨头的事，所以刀面无光亮处、无油色迹，一直保持着黑色铁板一块的传统底色。

那时起，就开始把握了各式各样的刀，做着现在慢慢消失的活路。

——扛着装有不是很利的铁犁头的犁，它这把犁头刀在田里坡上，牛力拉扯下耕田犁地，厉害！

——拿着镰刀砍水沟边的草木、疏通渠道。割山边的木叶踩在马蹄田里作肥料。割菜园里的野草，让菜不受争肥抢光的侵扰而茁壮伸长。

——割禾的季节，小巧带齿的禾刀别在腰间去收割稻禾。动作的时候，那要特别留意，慢慢的抓稳禾杆看准部位，还要迈开双腿留足空间以免伤着左侧的手小指和脚把子。有过血淋的教训，想起就不寒而栗。

广阔天地的这块田，不晓得有我多少汗流滚落，滴到脚底，混合着水，才润育出这样颗粒饱满的稻谷。若干年后，我帮乡亲后生割禾，笑谈以往汗水伴泪的日子。

——秋季，收上一把四分钱的文具小刀仔，出工地里挖红薯，削个把尝鲜解饥渴。赶闹子带着，买柿子的时候削它一角试吃，看夹不夹嘴。货比三摊后，可以少买两个省得几分钱；

——有一年买了把剃头飞剪，同学间相互剃，是为了省钱。为队里的老小剃，可获得好名声“浮头”快。久不见“水响”，心想那就一辈子算了，练好剃头手艺再买把刮头剃须刀，在圩上开个剃头铺。把握人头铲黑发，练就自身成红心，扎根农村，在广阔的天地里、在光头的事业中讨生活。

我当真早有盘算，在葡萄圩底下街的剃头铺、四川人的李老头那里，仔细的观摩他耍飞剪推发，拿剃刀刮须的动作。羞涩的提点小问题。

老头还蛮看中人才，开明地对歇脚候客说：“这娃儿不错，好学。要die。”

他操着浓厚的川音点拨我：“这剃刀要时常磨才锋利，走die快，刮die光。做这活路一定要仔细不能毛糙，伤着人家的头皮，喔，那就恼火了。”

“剃头佬，名声虽然不是那嗯个好听，如今、但是比起你驼着个背弯个腰在田里插秧割禾日晒雨淋的快活些噻，喔？安逸嘛！你说嘛，对不对头？”

上述的这几种刀，是我在农村乡下当农民，足足耍了五年，余下的两年就去放电影，做有吃有喝快活打摆子的事了。

没想到在这余下的两年里，久不耍刀，竟然对细小的刻刀有了兴趣，也就有了延续对刀的情感。开始操刀把石自学刻印了。是因为那两年开始正式接触书法学习，参与展览，写字盖章需要印，就自己动手拿滑石学刻着姓名章自用。

1993年我带着刻刀去台湾，在机场登记时问询后被劝说，人家好心建议我放在托运行李中，才顺利过了关。

后来我屋里拆迁自建，我又拿着泥刀跟着砌墙师傅边干边学。懂得12、18、24墙的铺灰、赶灰、挤灰、压缝、平砖、顿砖的砌法。又懂得用漓江河滩上捡回的鹅卵石，层层铺灰垒成的院墙。院内房子基脚的片石是师傅壘砌的，用灰浆铲沟缝抿灰是我做的。桂林一带民间建房、围墙、包坟就是这种做式，我学会了也实践了。

这就是我参与拆迁自建的房子。由伏波山对河的五通街尾，往北迁建到二江口风情园边。门下条石是老房子遗留下的，门上的水泥板是用铁丝和竹条为骨干自己预制的。

隔壁院子建围墙，上去攀谈。

“老弟师傅！我露两手给你看看！”

“你会砌墙？我不信！”

“你是全州的？姓唐姓蒋？”

“姓蒋！”

“好多年生人？”

“69年。”

“1973年我耍这泥刀时，你在流鼻涕耍泥巴！几十年没耍泥刀了，我要喊你做师傅了。”

小蒋不好意思笑了。“那你还是老前辈师傅。”

“现在的砖都是这样子的了，好重，18砖。”我讲。

“看样子你是内行，晓得这是18砖。还有拿刀刮灰、抛砖、摞转、挤灰的把式，一看就晓得，做过。”小蒋师傅如是笑道。

讲起把玩石头，我也有刀、石联手的丰富经历。

在队里烧石灰，我跟着中老年的男人哥在葡萄公社的塘东北边，一个称作“剪刀屿”山边放炮采石，用榔锤作刀，削改大石为小，装入窑中烧石灰撒田；

跟着内行人用片石垒砌石墙护坡、加固水沟；

在郊区出工时，和队里的大工师傅去桂中学校的山边围石建鱼塘。后来我自荐做过电工，又撂下泥刀跟着唐老师耍起了电工刀；

进了厂，又独立拿着泥刀，锤子，灰桶砌我们装卸队后山边上的一堵片石矮墙。害得东北人的基建科长，一边看一边和队长商议，说：“这小子不赖，挺得劲儿的，银材啊。在装卸队拿铲子，憋屈了yin家，整俺们基建科去得了。文化yin，会瓦工（泥水工），俺们内嘎砌房子高墙，干好了可当监工。那才乐呵！”

我这一辈子，林林总总之往事难能一齐记住。倒是在翻看外语系中文教授王济亨1987年3月写给我的信。才晓得曾经有过的事件。我在市书协有过一次集会讲解篆刻基本常识，师大有学生来听过。

王老师的信提到了:“经了解，学生中热爱篆刻的几位同学那晚都去听了你的讲课。”

第二信又邀我:“近时有暇否？可否来师大为学生讲一次？若能来请复我，当由我转告学生会与团委组织安排时间，并与您联系。确定时间，届时我当专诚奉陪，并约伍（纯道）唐（长日）诸公屈尊前来。 ”

我一直没有主动应答成行，心底有数，是我水平不够，底气不足。更不敢去糊弄一个“客座荣誉教授”当当。直到四年后伍老师派人来留下字条讲明时间，我才去了。

其实王老师一直鼓励我，给我机会和面子。是早期书协活动常在一起相互了解的原因。桂林书协老一辈书家中，王老师是我最为佩服的长者。小我父亲5岁。也是学外语的。陕西华阴人，起码1.78米的样子，比我高点的个头。架副眼镜，腰围标准，背脊挺直，杵根拐杖，面目和善，温文尔雅———风度十足。我认为，是我见过的师大教授中，形象高大，口齿标准，最具教授模样的，当数王老师。他的字好、印也精彩，我见过他有一方自刻的长形肖像印。

信中提到的“建筑设计院王小鹰”是否为其儿女。王老在应该95岁高龄了。

终于找到了王老师的资料补上来。给书協的后生一睹前辈风采。

前将老师的祖籍写成“汉中”，现更正为“华阴”。记得老师有字为“太华”又“大亨”。

1991年应伍师大伍纯道老师邀请派唐长日书友来办公室留下字条。

请我去艺术系上几节篆刻课。

这些围观的学生看得蛮仔细。不晓得你们学到了没有。

应外办时任主任赵克之请，为友好城市熊本各政要刻印作为市礼的名单。

2003年到建杆路大村一闲置院子指导石工刻字并填漆示范。

此“泰山”二字石刻摆在翠竹路鸣翠新都前不远的集琦天桥（已拆除）南侧。凸出字是我的创意，彰泰公司采纳了我的建议，成为是桂林周边所见最早的一块阳刻石刻作品。

2004年在翠竹路“泰山”下再立一块“石敢当”，配成了套。完工后亲自持刀，改不合适的地方。再教石工师傅（永福罗錦林村人）刷金粉漆。

2007年南溪山公园里的“樱花桥”，也是我亲自到场指导石工用刀改笔画，交代底子不要那么平展，光滑，圆溜。

桃花江步道上正是我祖先和我50年前犁过田的田里，立起了四块我的书法和印章作品的石头。前年，我和书友在讨论布局问题。

这么大的印作，师傅没刻过。我讲，转角处不要方方正正的，倒点角。大胆刻，残损也是美。

五十年前老朋友陈平的外婆过世，那座坟就是我去充当泥水匠师傅用片石、灰浆拿泥刀包圆的。地点在现今的三里店大圆盘一带。几十年后和朋友在一起，我当着陈平的面，好几次都自豪的吹嘘这点往事。陈平也频频点头笑着认可“嗨嗨，是的是的。”

以上种种，世间百样，最出锋头还是刻刀。

2025.4.3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