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近一段时间老是脘腹胀满,打嗝不断,到门口“北京同仁堂”药铺买“保和丸”。在店堂里我瞅着摆药的抽屉就想发笑,明明放着清凉的薄荷却贴着“辛”字,而放着苦涩的黄莲硬标上“甘”。药物的苦味其实有多种多样,人间的苦涩也是如此。檐角风铃摇碎孤独的月光是苦;肚子空空、手掌磨出厚厚的茧花是苦;无效社交、无意义消费是苦;不被理解、强摁牛头饮水也是苦……</p><p class="ql-block"> 小区院子里种了二十几年的大香樟树,由于遮挡住了低层住户的光线被砍去了上部粗壮的树干露出了年轮,我不知道大树会不会痛?会不会觉得苦?绿化养护工人告诉我,如此修剪后的香樟树的枝叶会更茂盛,而且散得更开。记得小时候路过江苏路回摩堂门口,可以看见过街楼下的皮匠摊,老皮匠的手上茧花叠着茧花,在寒冷的冬天血水会从食指上裂开的小口子里流出来,而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永远带着微笑。弄堂里的人说,老皮匠只要乡下的家人有饭吃,女儿有书读,做什么都愿意。老皮匠因为有希望,知道穷不会是永久的,把生活中的吃苦当成了改变贫穷的动力。人间的吃苦从来不是单一的颜色,生活之苦是手里的鞋,纳下去的都是心血,而精神上的苦只要有奔头,就是泥里的种子带着希望。若愿意低头看,或许能看见嫩芽顶开冻土时那颤动的绿。阿太说,“皮肉苦是春蚕啃桑叶,嚼着嚼着就吐出绸子来。”外婆则说,“读书辛苦是黄连水泡饭,咽下去养脾胃;贪图安逸是蜜糖裹砒霜,甜着甜着就蚀了魂。”</p><p class="ql-block"> 石板缝里的青苔年复一年地绿,石面上的凹痕却越来越深,因为前者承载着雨露,后者纳的是鞋印。世间的各种苦本无高下就看它落在何处——苦如果落在柴米油盐上,它就会变成前进的动力;苦如果落在梦想的道路上,它就会变成无穷的力量;苦如果落在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它就会变成一团乱麻;苦如果落在辅导孩子作业而不得要领时,它就会变成无限的烦恼;苦如果落在面对父母的病痛而无能为力时,它就会变成无尽的折磨……</p><p class="ql-block"> 有人把黄连的根部雕成摆件供在案头,有人将苦瓜炒成佳肴放上餐桌,这其中的感受恐怕是要尝尽苦涩以后才能够说得清楚。人生的苦涩本是一场无法回避的修行,它虽历经磨难,却可以让人在回首往事时,带着一份历经沧桑后的淡然与从容。</p><p class="ql-block"> 当年,回摩堂过街楼下的墙根总浮着一层暗绿的苔,像被岁月啃啮的伤口,在梅雨季里泛着潮意。老皮匠敲击铁砧子的声音混着苦涩,变成了大小不一的鞋掌。他满手的茧花就是生活之苦在肉体上结下的痂,看得见摸得着,但他已尽显钝感,就像鞋底磨穿后踩着碎石子上走路,硌得人只想往前赶,来不及细品刺心的痛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