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怀抱里的然乌湖

太阳雨

晨起离开八宿时，山尖还戴着薄雾织就的面纱。车轮轻碾过晨露未晞的国道，窗外的藏式村寨正升起袅袅炊烟。我们沿着帕隆藏布江的支流蜿蜒向西，未融的残雪在崖壁褶皱间闪烁银光，像天神随手撒落的星子。318国道在春日里舒展筋骨，柏油路面映着高原独有的钴蓝色天光，如同一匹向雪山深处铺展的靛青绸缎。

转过海拔4475米的安久拉山口，忽见天地豁然洞开。然乌湖像一块被雪山含在口中的祖母绿，安静地躺在念青唐古拉与岗日嘎布山脉之间。正午阳光斜斜穿透云层，将湖面劈成两半：靠近东岸的湖水是孔雀翎羽的翠色，西侧却沉淀着松石般的靛蓝。远处雪峰倒影被微风揉碎，化作万点银鳞随波荡漾。

泊车在观景台时，有藏民牵着白牦牛经过。牦牛脖颈铜铃叮当，惊起湖畔觅食的棕头鸥，雪白的翅膀掠过水面，在翡翠屏风上划出几道转瞬即逝的银线。我们沿着碎石小径往湖岸走，四月的高原风仍裹挟着寒意，却吹不散阳光下蒸腾的松脂香——那是湖岸云杉林在解冻的泥土里舒展根系。

老伴蹲下身撩动湖水，惊呼冷得像浸着冰碴。确实，融雪汇成的溪流仍在源源不断注入湖中，岸边浮冰如碎玉堆叠，在阳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的光泽。仰头望去，海拔6606米的来古冰川在天际勾勒出锯齿状的银边，千年积雪化作的冰舌，正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向湖心递进。

三点四十分，云层渐厚。雪山忽然隐入雾霭，湖面颜色愈发深沉，仿佛天神在碧玉表面泼了墨。我们站在玛尼堆旁远眺，经幡猎猎声中，听见融雪从山脊滑落的轰鸣，像大地深沉的叹息。

重返318国道时，后视镜里的然乌湖已变成青灰色绸缎。波密方向的山谷里，桃花正开得不管不顾。暮色四合时分抵达藏王故里，雪峰化作紫黛色的剪影，七重山外，南迦巴瓦的金色峰尖刺破暮云，恍若神启。优品酒店大堂的藏式铜炉飘着酥油香，玻璃窗上还凝着我们的笑影，与窗外未谢的野樱重叠成四月高原的温柔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