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迹冀中古建之唐宋古塔

寒塘鹤影

　　河北正定，古称常山、真定，有着1600年的建城历史，和北京、保定并列华北三雄镇，北宋时宋祁曾有言道“河朔天下之根本，而真定又河朔之根本。”正定不仅历史悠久，更加可贵的是留下许多遗迹实物。唐、宋、金、元、明、清……各朝遗构，并存于一城之内，是当之无愧的“古建筑宝库”。

　　正定有"四塔八大寺"之说，历经千年，现保存下的有五座寺院四座古塔。五座寺院分别是隆兴寺、开元寺、广惠寺、天宁寺和临济寺，四塔是 开元寺的须弥塔、广惠寺的华塔、天宁寺的凌霄塔和临济寺的澄灵塔。正定之行，按照四座塔始建时间逐一探访。

　　开元寺始建于东魏兴和二年（540年），原名净观寺，寺内现存天王殿、钟楼、须弥塔和三门楼与法船殿遗址。

唐代初期佛寺中，钟楼常和经藏楼作为一组对称设置在主殿前东西两侧，出现“东钟西经”布局。古塔与钟楼相对峙于主殿前，开元寺这种平面布局为唐代所独有，是寺院早期以塔为中心向以殿阁为中心转变这一过渡时期的实例

旧时的开元寺布局

　　在天王殿前的三门楼遗址，三门楼建于唐如意年间（692年），是石、木混合结构的二层楼阁，现仅存下层石柱。现存遗址研究唐代雕刻技艺、民众信仰、粟特人移民情况及开元寺历史提供了史料。

石柱上镌刻有佛经、佛像、供养人像、赞语提名和碑文等，在石柱顶端依稀可见有“大三门……

树影婆娑，印在古朴的墙面上是在描绘岁月的纹理，

　　须弥塔始建于唐贞观十年（636年），清康熙元年塔体重建。

须弥塔是砖石结构的九级密檐式方塔。塔高42.5米，是正定四塔中最高的一座，有塔基、塔身和塔刹组成。塔基呈正方形。第一层正面辟一拱券门，门楣上端嵌“须弥峭立”石额。塔身自第二层开始收缩，并于正面开一方形小窗，每层砖砌迭涩檐，四角悬挂风铃。顶端塔刹，砖砌剎座，中间雕仰莲，金属刹杆，装四宝珠。形式古朴，外形形似西安大雁塔，故有"正定雁塔"之称。须弥塔在明代有大修。2005年9月，对塔进行局部维修，在塔刹宝珠内发现金银器、玉器、铜器、玛瑙、丝、绢、经书等各类文物千余件。

正面开一石券门，门框刻以花瓶、花卉图案，门楣浮雕二龙戏珠，门楣上端镶嵌长方形石匾，上面镌刻“须弥峭立”四个楷书大字。

　　塔身底层砌1米高石陡板，四角有浮雕八躯力士，如八个大力士在背负着这座塔，形神毕肖

老照片

　　百姓素有绕塔祈愿传统，这八个力士肩扛头顶塔身1300多，看过多少百姓众生从眼前走过祈愿平安。

　　钟楼始建年代没有确切记载，从建筑结构等分析为晚唐遗物，明、清、民国时期多次维修。

　　1988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落架重修，俗称第二批文保单位。

最初发现钟楼时，它的第二层已是明清时期修缮后的模样。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钟楼经历了一场落架大修。当时，恢复历史原貌的理念正流行，于是钟楼上半部分被重塑为唐代风格。然而，这一举措却无意间破坏了上层部分珍贵的唐代梁架结构。

　　这座钟楼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是中国现存唯一的唐代钟楼，也是现存“三座半唐构”中的那半座唐代遗构。

钟楼是砖木结构的二层楼阁，上层在清代改建过，1990年修复为唐制，所以被称为半座唐代木结构。平面呈正方形，面阔、进深各三间，建筑面积135平方米，单檐歇山顶，通高14米。上层木构件部分保持唐代原貌，是河北省现存年代最早的木结构钟楼。

　　转角铺作的三个二跳华栱承托替木、撩檐槫，完美支撑起飞檐，尽显唐代建筑的雄浑之美。斗拱出檐深远，展示唐代建筑风格。

这是一层外墙的斗拱的二跳华拱在室内转为梁袱，起到支撑作用。

1933年11月，林徽因在正定开元寺钟梁架上测绘，从老照片可见第二层内槽的部分梁架，斗拱严谨，用材粗壮。

钟楼悬一口钟，造型古朴，为唐代遗物。历史上曾与寒山寺古钟齐名，被誉为“南有姑苏寒山，北有真定开元”。

按唐代原样修复的木貭楼梯，与现在使用的楼梯差别很大，现在木质楼梯因材料工艺不同而简易很多。

唐朝使用至今的门板。

　　座落在钟楼和须弥塔中间法船殿原为一座重檐歇山顶二层楼阁式建筑，现仅存遗址。

从老照片可清楚看出大殿外观结构。殿內正中原放置一座石船，石船上供奉铜质一佛二菩萨像，法船意为佛法如船，可以拯教世间众生渡过生死苦海，了脱生死。此种以供奉具体形像来表现大乘教义的殿阁，在全国属孤例。

老照片可真实反映须弥塔和法船殿空间布局，天王殿前曾是一大水坑。

2000年于正定府前街西侧出土的五代巨型赑屃碑座也保存在此。

这是石碑的碑首部分 ，刻有二龙戏珠 ，中间是火焰状缠枝宝珠 。龙爪刚劲有力，五指张开，将龙爪的凌厉与威严刻画得淋漓尽致。

碎裂的碑文

在赑屃碑座后侧靠墙边摆放一排形态各异的石狮子

尤以这对狮子关系最亲密，好似窃窃私语状

再看一眼开元寺空间布

　　凌霄塔始建于唐代宗年间，原名慧光塔，后因巍峨高耸，改称为凌霄塔。宋、金、明、清等历代均有修缮。

天宁寺在历史上规模宏大，到民国初年，除凌霄塔和重门之外，其他建筑基本无存。

凌霄塔是砖木结构的九层楼阁式塔，平面呈八角形，高40.98米。一至三层为砖结构，四层砖木混合结构，五至九层 木构架，外部轮廓逐层递收，给人以稳定柔和之感。最为精妙之处在于塔心室四层以上保留着对稳定塔身极为有利的塔心柱结构。罗哲文先生在《中国古塔》书中谈到：“我国现存实物中，仅正定天宁寺木塔尚存这一种结构形式。”为此，这座塔在中国古塔建筑史上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1988年由国务院公布沩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凌霄塔自唐朝创建后，宋庆历五年（1045年）重修，金皇统元年（1141年）大修，明清均有不同程度的修葺。经国家文物局批准，1981年对凌霄塔再次修缮过。

现不再允许登塔，无法看到内部结构，塔身第四层中心部位竖立一根直达塔顶的木质通天柱，并依层位用放射状八根扒梁与外檐相连，这种结构国内现存仅此一例，对塔身稳定性非常有利。

　　在寺内入口处有一对憨态可掬，神情调皮的石狮子。这对石狮呈蹲踞状，前肢支撑，后肢弯曲，身背直挺，颌下饰须三绺，禁毛呈现螺旋状卷曲至颈部。少了汉唐石狮的神异勇猛，这对石狮应为元代之物。

1934年，德国籍女摄影师赫达莫里拍下这对石狮的可爱形象。

　　从老照片上可见寺庙周边十分空旷，少有现在绿树环抱之景。

广慧寺华塔是国家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

广慧寺院始建于唐贞元年间（785-804年），塔的建造要晚至金代。

广惠寺华塔又称多宝塔，由主塔和附属小塔构成，全用砖砌，坐在同一方形基台上，总平面呈八角形。主塔底层四角各附建一六角形亭状小塔，小塔环抱主塔，高低错落，主次相依。

主塔是楼阁式建筑，通高31.5米，共分四层，一至三层平面作八角形，底层中部砖制斗拱，北侧辟一券门。二三层均设平座。除各正面辟拱形券门外，还在各侧面雕以斜棂假窗、方形佛龛。第三层平座甚大，而塔身显著缩小，檐上拐角处均雕力士像，以承托塔身的第四层。第四层平面略呈圆形，外观如同一圆锥体。上覆八角亭式塔檐，再上则冠以八角攒尖形塔刹。这是塔的主要部分，也是塔的精华所在，其高度约占全塔通高的三分之一。

各层檐下均配置砖仿木构斗拱。

底层四角亭状单层套室各斜面有影刻的破子棂窗，各面转角处有砖砌依柱，柱上配置阑额斗。四个斜面的附塔联墙构成主塔副阶，中间各辟圆拱门，单檐布瓦顶。

　　第四层为华塔的花束形塔身部分 ，整体呈八角形但向上收分，各类造型共有8种，呈八角八面八层交叉分布：第一层的八角位置各有一个力士造像；第二层在八面正中各有一个吼头；第三层在八角位置各有一尊站立状的狮子，八面正中则各有一座方形小塔；第四层在八面正中各有一尊站立状的大象，八个转角处则各有一尊方塔；第五层在八个转角处各有一尊佛像；第六层八个正面为仰莲，转角处各有一尊方塔；第七层的八个正面各有一座方塔；第八层的八个正面各有一尊菩萨造像。该层塔身上原有彩画，基本全部剥落。第四层塔身顶部为砖制斗拱和椽、飞和枋子，最上方为八角形的塔檐。塔檐上方为塔刹，现仅余刹杆

老照片左侧是梁思成和林徽因来正定考查所拍照片，中间图片是解放前华塔底层四隅附属塔坍塌，1995-1999年按梁先生所留下的图片修复。

20世纪30年代，梁思成在河北正定考察后发表的《正定调查纪略》中，梁先生对广惠寺华塔赞誉有加：“若由形制上看来，这华塔也许是海内孤例。其平面及外表都是一样的奇特。”

　　广惠寺华塔形象繁华富丽，上半部装饰巨大的彩色壁塑，造型古朴而雄奇，华丽而生动，使之成为同类建筑中之典型代表。广惠寺华塔也是中国砖塔中造型较为奇异、装饰较为华丽的塔，有着较高的艺术价值以及在中国建筑史上的重要地位已被古建筑界所公认。

　　临济寺澄灵塔始建于唐咸通八年（867年），是为收藏临济宗开创人义玄禅师的衣钵而修建，唐懿宗赐谥义玄“慧照禅师”，赐塔名“澄灵塔”。

　　临济寺是佛教禅宗临济一派的发祥地，被视为临济宗的祖庭，澄灵塔作为临济宗创始人义玄禅师的衣钵塔，在临济宗中具有极高的宗教地位，是临济宗信众心中的圣地。

　　金大定年间（1161-1189年）曾重修，现存塔体多为金代重建后的样式。

　　塔为八角九级密檐式实心砖塔，通高30.47米。塔檐全部用绿色琉璃砖镶嵌，远远看去像一位青衣少女，故俗称“青塔”。

澄灵塔老照片

　　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世宗胤禛加封义玄为“真常惠照禅师”，并在塔第一层正面圆拱形门楣上端镶嵌篆书“唐临济慧照澄灵塔”石匾。

　　塔顶覆绿琉璃瓦，塔刹由仰莲、宝瓶、相轮、圆光、宝盖、仰月、宝珠等组成。

澄灵塔的建筑风格独特，塔下设须弥座，其上以仿木构砖雕斗拱承托平坐栏杆，再上以三层仰莲承托塔身。塔身四正面设拱形假门，

　　修德寺塔在曲阳县城小南关北岳庙南面约一千米距离田间，原修德寺旧址内。

　　现在修德寺已荡然无存，仅剩一座塔矗立在广袤的田野之中

　　1953年，修德寺遗址出土北魏至唐代的佛教造像2200多件，刻年款的重要文物达230多件，时间跨越五个朝代，丰富了中国雕塑艺术史的宝库。出土了众多佛造像分别在河北博物院。

1994年发现塔基地宫，地宫内有铭文石函、壁画。石函铭文记载，修德寺塔始建于隋仁寿元年（601年），是隋文帝第一次敕建的三十座舍利塔之一。后于宋、明时期重修，现存塔体多为宋代天禧三年（1019年）修建。

2010年，在三层塔心室发现了壁画、造像和经卷。

　　修德寺塔为八角形，高32米，是花塔与楼阁式塔结合的砖塔。塔下部为八角形须弥座，第一层塔身正面辟门，内有塔心室。第二层塔身高大，周身砌小型塔龛120座。

第三层以上各层为楼阁式，角部施角梁、套兽、风铎。

修德寺塔将楼阁式与华塔形式融为一体，是我国现存砖塔中唯一的形制。

定州开元寺塔是河北古迹之行所到最年轻的一座塔，历史价值却不容低估。

开元寺塔又称为定州塔，是第一批次国家文保单位。

　　宋咸平四年（1001年），宋真宗诏开元寺僧人会能建塔，至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建成，历时55年建成。

定州在北宋时是辽、宋双方军事前沿要地，宋朝为防御契丹，利用此塔瞭望敌情，此塔又称为料敌塔。现今在定州古城区各个方位都可见到这座塔。

　　古塔和盛开的梨花相映成趣，绘就独属于春日的温柔画卷

　　古塔呈八角形楼阁式建筑，每层用砖层层叠涩挑出短檐，檐下悬挂风铃。塔身一层，东南西北和东北五个方向辟门，二至九层，四个正方向辟门，门券上彩绘火焰纹，四个侧方向辟彩绘盲窗，十层和十一层，八面辟门。

　　塔身顶部是绿琉璃剪边的屋顶，呈八坡八脊式，每脊边各站立一尊铸铁力士，最上为塔刹，高8.56米，由砖雕莲花瓣底座、束腰仰覆莲纹铁钵、两个铜制宝珠和一个铜制宝顶组成。

　　1720年，大地震致使塔刹上宝瓶被震落，并将塔体四面从上至下震开裂缝。1884年，地震等原因又使塔的东北角从上至下全部塌落。

束腰仰覆莲纹铁钵，铁质、上刻“大明嘉靖十五年三月造”

　　1988年国家正式立项开启维修工程，2003年全面复原维修加固工程基本完工。塔上原有的铁钵和铸铁力士，保存至博物馆珍藏。

　　现开元寺塔对外开放，游人可以登至七层，每天限制60人登塔。看门老大爷以最原始方式统计登塔人数。

　　塔内第1层和第2层的台阶较陡，台阶两侧有绳索辅助上下，下塔时倒着走并拉着绳索下行。

塔体外壁和塔心之间以八角形回廊相连，人们可以绕塔行进。

　　塔心外设佛龛和内藏阶梯，整座塔内设有25个佛龛，龛内有壁画或泥塑像，供奉着开元寺大僧人令能从古印度取回的佛经。现龛内仅存后代绘制壁画，受损严重。

在有的楼层回廊还可以依稀找到被梁思成先生赞誉为“宋式天花之佳作”的残存的平棊天花，有些则是宋代砖雕原物，有些是后世修补时在素砖上绘制而成。以及宋朝的斗拱。

存在博物馆内的砖雕天花

　　古塔自建成以来，无数游人墨客都曾登塔，并在墙上留下题记。这些历朝历代的「到此一游」，已成为珍贵的文物遗迹。塔内多处宋代墨书，都用镜框保护起来，具有书法研究价值。

当年苏轼被贬为定州知州的时候，也曾在塔上留下题记，可惜没有保存下来。

但是后人在登塔题记中记录此事，在台阶入口券门梁上找到了「东坡」和他的朋友「贯休」的题记，贯休也就是张舜民。张舜民后来也在定州担任知州，而他就任的那一年，也正是东坡二次遭贬又北归的那一年，也是东坡病逝的那一年。说「绝顶西南面塔身有东坡题字，正北门扇上有浮休题字。」

　　嘉祐年间题记仅剩年号，内容被层层涂写覆盖。

除了历代题记外，还有多方碑刻，其中以宋代碑石数量最多，多是建塔时的功德碑，记录了当时不同身份人集资善业的事迹。

在塔基四周新刻制形态各异的狮子与远处高楼相映成趣。

　　短短两天时间在冀中穿行在正定、定州、曲阳，探访的六座古塔，不仅是建筑杰作，也是佛教文化、艺术交融和传承，燕赵大地留下丰富历史遗迹，为之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