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颐和园去看人

山右京客

一、清明时节，天清气朗，万物复苏。即便北国帝都，早开的花儿已经凋谢，迟开的花儿也陆续绽开花蕾。缤纷的落英是早花青春的裙裾，满树的花蕾是晚花放浪的童真，人生是那么的美好，我们已经走到了暮年。昨天，按照国人清明祭祖的习俗，应该已经没有了上坟烧纸的风情，“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以余之陋见，清明节后才上坟的习俗估计全国绝不会有。 海棠。 一、昨日无事，又适逢周六，老妻头天晚上便对我和家孙说：“明天我们到颐和园去玩吧？”我开始并不乐意，不是因为什么，是去年早这几天我俩就曾去过颐和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老胳膊老腿，去颐和园干什么呢？问起孙子，他似乎不愿意凉奶奶的场，便半推半愿地说：“去就去呗。”二比一，于是5号去颐和园玩就这样决定了。最近这些年，不知是年龄的关系还是旅游兴趣减退，特别是节假日外出，我的信条就是：即便在家睡大觉也坚持不出去。到处是人看人，人挤人，人蹭人，中国又不缺人，除非到西藏、新疆偏远地区，到哪里不是人看人？至于看风景，览古迹，阅文化，增见识，别扯了吧！许多人游过走过，也就是“我我去过那里那里”，谈到具体情境感受，除了随手拍的一大堆照片什么都没有，更别说历史、章故和特色了。 北宫门入口。 上万寿山之路。 5日早吃过早餐，按头晚约定我们仨准备启程。我们家离颐和园大约在20多公里，就交通来说应该非常方便。家不远就有四号地铁站，且一站到底，勿用倒车，直达颐和园北宫门地铁站。二、我们大约是10点坐上地铁的。按照我多年不是经验的经验，今天是清明节放假第二天，人们大多不上班，车里人一定不多。谁知道，一上车我便立即懵怔：车里的人比上班之日绝没有多少差别！除了上车口有尺把方地，走道上全部塞满了人。唉，既来之，则安之，我仨就各自挤了个缝儿杵在三个角落里。说句对国人不文明吐槽的话，在大国，无论哪一个城市，乘坐公共交通无论长幼都罕见有人给老弱病残孕者让座。这或许就是大国的一大特色之一吧！我去过包括欧美、东南亚、东亚的十几个国家，虽没有坐过公共汽车，但坐过地铁、快捷、高铁，没有见此情景(也许我没有遇到)，一些国家的老弱病残孕专座即使空着也无年轻人去坐。地铁是大城市通行最快捷的公共交通，但最不方便的就是换乘，特别对于老弱病残人来说，站台间距离与上下换乘，无论有无电梯都是一种艰难的跋涉出行。 落英缤纷。 年轮。 列车一站又一站向前开行，今天地铁里的情况特别反常，车行到站，基本都是下车人少，上车人众，人越来越挤，即便进入主城区。此时，可能是车厢里人太多，空气既闷又热，低血压的我开始头晕、冒虚汗，类似虚脱。亏得我个儿高，心智还清楚，两手一只死抓住扶手横杆，一手死拽住手拉吊环，头枕在胳膊上死撑着。就这样走了四五站地，看见的没有看见的，没有任何人说出让个座(身前身后基本都是年轻人)。又过了两三站，应该过了西单站后，身后一个看上去大约近60岁的男子(他应该是整个车厢年龄除我之外最长者)站起来对我说：“你坐在我这里吧。”我没有客气，因为再站下去恐怕真支持不住要倒下去了，谢过他之后我一屁股坐到座椅上总算缓了口气。列车继续开行，大约一个多小时，经过了二十多站，一直到颐和园前一站西苑站，车厢里的人也未见减少。要知道，一般情况下，本线地铁到动物园站之后基本会开始减员。想想都知道，其后便是国图、民大、北理工、人大、北大……下车者众，到了圆明园站基本就剩下几个到颐和园游玩的游客了。我这时才悟出，原来今天的地铁车厢里的人都和我们一样是奔颐和园去的。今天颐和园一定是人看人，人挤人，人接人，人从众，人人人。我大呼上当：“今天本不该来！” 长廊内外。 三、出颐和园地铁站，车厢清空，坐电梯走出站口一看：马路前后左右都是人。这光景，除了几十年前天安门广场未管制时国庆节地下通道上下台阶瀑布式的人流外，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人流。往西走，几百米就是颐和园北宫门。大约有了四号地铁线之后，我们到颐和园来游便再不走颐和园主门——东门了，就是图个交通方便。 今天可好，当我们来到颐和园北门口时，更是把我吓了一跳：“这得有多少人啊，百万、千万？”上午在新京报看到一则消息，题目叫：“某旅游景区有一亿人！”这题目像“飞流直下三千尺”，用的好，我不妨行抄袭之弊：“颐和园今天有一亿人！”北宫门在过去是游客较少的入口，东门才是正门。但自从颐和园开行了地铁之后，从这里入园基本成了主要通道。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到过颐和园了，春夏秋冬总是都来过的，一年几次、几年不来也是正常的。但最近这多年肯定没有节假日来过了，我真的想不到今天颐和园会有这么多人。大门口，用国人常用来形容人多的名词“里三层，外三层”根本不够用了，必须用“里百层，外百层”甚至于“里千层，外千层”来形容了。宽大的北宫门入口处一个人紧接着一个人，几十米的队伍一个人紧链着一个人，络绎不绝的来客一个人又紧跟着一个人……好在现在购票除了不会扫码操作者外，一个二维码便解决问题，省却了排队买票的时间，不然仅排队买票得排多次队伍啊？想必那要比排队进门耗费时间长得多得多。 白海棠花。 紫丁香。 白海棠花。 四、二十多分钟，我们总算被连推带拥进了北宫门。北门入园有一大好处，正对面直对的便是登颐和园最著名的景点——万寿山佛香阁的登山步道，没有上过佛香阁的人再难再累也得走上去看看，俯瞰一下浩渺的昆明湖风景，不然等于没有来过颐和园。我俩老胳膊老腿当然不想爬山了，孙子更说他也不想上去，我们便顺着山脚的路径向西坡下水岸走，下去便是颐和园古河道、船坞、码头等等。再拐弯向东便是颐和园观景中心地段：石舫、长寿堂、长廊、德和园、仁寿堂、谐趣园等等。沿万寿山山脚路往下走，因为上万寿山分流，这里的游人比较少。路边的连翘花儿已经进入晚期，零落的黄花在绿叶的掩映下似乎在羞涩地笑；开花正盛的海棠树上妃红妍白的花簇，像极了豆蔻年华的姑娘般放浪；最令人陶醉的是路旁一棵接一棵的丁香树就像彼此毗美比香一样，白色的、紫色的、白紫交映的，像极了与你调情的少妇新娘，忍不住让人想走到她们面前摸一摸，嗅一嗅，吻一吻，再来一张合照。 碧桃花。 西府海棠。 宫门口人流。 海棠花。 石舫。 柳丝婆娑。 大约12点多钟，我们才走到了离著名的石舫(清晏舫)不远的地方。这时人开始陡地增多，处处已非排队了，而成为扎堆摞摞了。排队买游船票的、等待上游船的、倚岸观赏湖光山色的、排队进入园中园院落的……特别是昆明湖与万寿山中间颐和园最著名的长廊上，里里外外都是人。颐和园长廊据说全长728米，共分273间，相当273间房子。假设每一个房子里站坐20个人，长廊里最少也在5000人之上。而这时的路上，更是人流如潮，摩肩擦踵，不绝于缕。宽阔处像集会的大广场，窄狭处像进出圈厩的群羊……每跨一道门就如过一道关隘，渡一波激流，恨不得自己突然找到个门缝挤过去。 石舫。 长廊寄澜亭。 长廊内外。 我们就这么从北门走到昆明湖南岸，再从南折转向东，一直走到快到东门时，远远看见知春亭、十七孔桥。妻问：“还去知春亭吗？”我立即决断：“不去！又不是没有去过。我也太累了，出去先找地方吃饭。”出了颐和园东门，是打车还是坐公共汽车，我们虽无合计，但我说坚决不坐地铁了。人多的连出口气的地方都没有，我已经受不了那个罪了。出颐和园东门一看，停车场很远，路上出租车倒是见不少，但因车太多，无论任何车都排成长队，一个个都像趴了窝岿然不动。即便打上车，要开出去到主路上估计没有个把钟头根本不可能。 “坐公交吧，先出去找个地方先吃饭，打出租车等于全花在了等车费。”我当机立断。公交车站不远，第一路辆车是332路，一看车人不少，特别下面等车的人太多，一个个往上挤，我说别上了，受不了，等下趟再说；几分钟后，584路车到，人不多，我们轻松上了车，我俩还有座。孙子则侧立一旁，他从来都不抢座，坐地铁是永远站着的主儿。“捡最近最适合吃饭的地方我们下车先吃饭。”我对孙子说。孙子曾在人大附中和一零一中学各上过三年学，对这里倍儿熟。“那就到海淀小黄庄地铁站北公交站下吧，那里饭馆特别多。” 五、公交车经过几十分钟终于艰难地走上了通衢大道，很快就到小黄庄地铁站北公交站。下车，路西上台阶便是新中关大厦。这里二十年多前我曾多次进去过，当时主要以售卖电子产品个体户为主，我曾在这里给单位买过六七部笔记本电脑和最早的数码相机。似乎当年刘强东做北漂时就在这里摆摊，而今天进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今天的新中关已经与时下几乎所有的大型商厦一样，线下服务已经基本被线上服务所代替，大多的零售百货已经凋零，新兴起的反倒是各种饭堂与特色饮食排档。如今的大型商厦，如果没有足够各种人流选择的饮食店堂，基本都是死路一条。我们小区边不远就有一个叫荟聚的购物中心，一座小城市规模的商厦除了零散开有金店、汽车5S店与中高端世界各类服装店外，其余几乎都是饭堂食肆外加影院电游等等。每到周休，这里基本都是人山人海，人流爆满，水泄不通。 游船码头。 路过北大东门。 新中关大厦尽管不如荟聚人旺，但也大致相同，除了一层几乎层层都是饭堂。吃什么呢？踅摸一圈，与大多数同类商厦一样，中餐西点、南菜北面、西辣东甜，最后还是回到了三楼头间“巴奴毛肚火锅”门前——这个名字我在多个商厦见过但从来没有吃过。再问起孙子，他说他吃过不止一次。时间已经下午两点钟了，这里还有人排队等座。就它了，“酒香不怕巷子深”，越排队的地方人越多，这似乎也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饕餮。 毕竟下午两点多钟了，虽然前面还有人排队，但离座的人也开始增快，仅十几工夫我们便很快入席落座。毛肚是一定要点的，巴奴的招牌菜；肥牛、牛板筋，吃涮锅的必需；鱼片、嫩鸭血、豌豆尖、冬菜……昨天晚上写了一篇回忆故乡清明节的文章，不知为什么夜里总不停地做梦，而梦见的都是自己小时候在家乡经历过的事，一夜都没有睡好觉。这时的我实在乏了困了，趁等菜的时间我竟然趴在桌子上睡了十分钟的小觉。这时我才感觉自己老了，而且真的老了。饭菜陆续上来，店堂里吃饭的人已经没有几个，慢慢的吃，权当休息，从下午两点多进店，一直到将4点方罢，我的精神也基本缓了过来。结账买单，我正要叫人，孙子说他已经结了。他身子未曾离开座位如何结的？原来一切都是扫码完成。看来我老土了。这时，孙子已经叫好了约车，说车马上就到大厦门口，我们走吧！这里离家真的不近，最少在二十来公里。顺利上车，一路无话，快五点到家。躺在自家床上安心，一个不是午觉的午觉一下睡了两个多小时，到晚上又恢复了精气神，但什么都不想干了。玩了一天，看了一天人，最后总结：以后打死都不节假日出去玩了！ 202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