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梦绕的水田坝， 难以忘怀的岳父情

梅大春

秭归水田坝乡正存村，那方土地，是我心底深处最柔软的牵挂，无数个日夜，它总在我的思念中萦绕，让我魂牵梦绕。青山肃穆，长眠着我深爱的岳父、岳母；那片熟悉的土地上，生活着可亲可爱的姨侄们，他们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记得上次踏上水田坝的土地，已然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匆匆流逝，如今思念如潮水般翻涌，归心似箭，我急切地渴望再次回到那片充满回忆的故土。

2020年元月5日清晨7点30分，我与老伴儿一同从茅坪客运站登上了公交车。车厢晃晃悠悠，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不断变换。经过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们终于抵达了水田坝集镇。水田坝乡地理位置独特而优越，位于三峡枢纽坝上库首的长江西陵峡北岸，地处大巴山、巫山余脉之间。它东距县城70公里，与沪蓉高速兴山互通近在咫尺，仅10分钟的车程便可到达。其东北与兴山县接壤，南接归州镇，西邻泄滩乡，宛如一颗被山水精心环绕的明珠，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抵达的那天，天空飘洒着冰冷的细雨，丝丝凉意穿透肌肤，直抵心底。我们站在集镇边缘，举目四望，只见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为这个小镇增添了无限生机；街道干净整洁，房屋排列整齐有序，与记忆中的模样相比，焕然一新，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上午9点，姨侄郭江开着面包车匆匆赶来接我们。他心思细腻，深知我们旅途劳顿还未用餐，便贴心地将我们带到一家小餐馆，为我们点了两碗香气四溢的牛肉面。那浓郁的香味，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与寒意，温暖了我们的胃，更温暖了我们的心。

用餐完毕，我们坐上姨侄郭江的车，沿着宽阔平坦的水泥路，朝着正存方向驶去。一路上，郭江一边专注地驾驶着车辆，一边兴致勃勃地向我们讲述着家乡的巨大变化。他说，过去这里的路面状况极差，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出行极为不便，摩托车是常见的交通工具，甚至有的摩托车一次要搭载两三个人，十分危险。而如今，摩托车渐渐少了，大家出行大多选择面包车，既安全又舒适。

不仅交通工具发生了改变，沿路的民房也焕然一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映入眼帘的是破旧不堪的泥墙瓦房，有的摇摇欲坠，满是岁月的沧桑痕迹。如今，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崭新的砖混结构住房，有的设计精美，宛如别墅一般，彰显着生活的富足与美好，让人不禁感叹时代的变迁。

水田坝乡是个农业大乡，曾经以种植水稻为主。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这里发生了深刻的产业变革。海拔600米以下的区域，全部种上了柑橘树。如今，那漫山遍野的柑橘林，已然成为当地百姓的“摇钱树”，让大家走上了富裕之路，生活也越来越有盼头。

岳父家住在水田坝乡正存村3组，离集镇并不遥远。沿着水泥路前行，两旁是一片片茂密的柑橘林。每到秋天，柑橘树上硕果累累，黄澄澄的果实挂满枝头，远远望去，就像无数个小灯笼点缀在绿色的海洋中，美不胜收，那是丰收的色彩，也是希望的象征。

我和老伴儿成婚之时，岳母已然病逝，岳父便与二姨姐、二姨夫一同生活。那时候，每次前往岳父家，我都满心欢喜，一路上欣赏着沿途的美景，心情格外舒畅。岳父总是早早地走到路边，翘首以盼，见到我后，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便会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有说不完的贴心话。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拿出最好的瓶装酒，亲自为我斟满，那满满的酒杯里，盛满了他对我的关爱与期许。

岳父60大寿那年，家中热闹非凡，姑娘、女婿、外孙、家孙们齐聚一堂，前呼后拥，欢声笑语不断。每天四张桌子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岳父穿着崭新的衣服，满面红光，神采奕奕。他亲自为我们斟酒、倒饮料，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那温馨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岳父家就在公路边，翻过岩堡，远远便能看到他家那高大的住房。房子旁边有一条大山沟，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柏树。微风吹过，柏树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大自然演奏的美妙乐章。那层层叠叠的树冠，如同绿色的波浪，一波接一波地向远处延伸，又像是一片绿色的湖泊，宁静而深邃。门前的大片山林，是夏天避暑的绝佳之地。每到暑假，岳父的外孙们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在这里玩耍嬉戏，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岳父总是会提前买好一件件啤酒、饮料，供孩子们尽情享用。虽然岳父退休后每个月有上千的收入，但他生活极为节俭，去集镇的时候，明明有车可坐，他却总是选择步行，舍不得多花一分钱，那是老一辈人特有的朴实与节俭。

岳父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土改干部，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他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1949年家乡解放，解放大军攻打绿葱坡，路过本地时，岳父两次义无反顾地主动为部队带路，为解放事业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当时，解放军的一匹战马不幸受伤，岳父毫不犹豫地将马带回家中，精心饲养了整整一年，直到战马痊愈，才交还给部队。解放大军过江南时，岳父担任支前小组组长，肩负起为部队征粮4万余斤、马草10万余斤的重任，有力地支援了前线，为革命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新中国成立后，岳父在不同的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他先后担任过民兵文书、信用社会计、财粮委员等职务。1959年5月，岳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是他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也是他政治生命的新起点。同年，他担任乡党委委员兼秘书；1966年，调往向家公社任党委委员兼秘书；1976年7月，任正存公社党委副书记、副主任兼秘书，同年撤区并社，任桑坪公社党政办主任；1978年，任经管站站长，同年调三溪河管理区任党总支书记；1979年，三溪河、五兴合并，任管理区主任；1980年，岳父告老还乡，回到了这片他深爱的土地，结束了他为党和人民辛勤工作的岁月。

岳父为党和人民工作了30多年，在工作中，他始终认真贯彻执行党的各项方针政策，坚持原则，奉公守法，始终把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他注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在向家公社工作期间，根据群众举报，他深入调查，查出少数村干部的经济问题。随后，他按照群众的意愿，将那些不义之财用于修路、重建诊所、办加工厂等民生项目，切实解决了群众的实际困难，赢得了百姓的一致称赞和上级领导的高度好评。在三溪河工作时，为了修通桑马公路、正存公路，岳父连续数月奋战在一线，累得腰酸背痛也从不喊苦喊累。此外，他还带领100多人，冒着风雪在杨家岭开垦，仅用1个月时间，就修出了40余亩的柑橘梯田。为了解决园坪、吴家等三个村500亩水田的蓄水灌溉问题，他组织民工，利用1个月时间修复了后山水库。他还召开群众大会，动员大家日夜奋战，改建了80亩的郝家茶梯。他就像一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为了家乡的发展和人民的幸福，无私地奉献着自己的力量。

尽管岳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在工作中不耻下问，刻苦钻研，勤奋好学，谦虚谨慎，不断进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他出色地完成了党组织交给的各项工作任务，多次荣获乡级“先进工作者”的称号。特别是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岳父加强政治理论学习，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自觉抵制极左路线，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在新老干部交替的过程中，他不计个人名利，主动让贤，为年轻干部提供了成长和发展的机会，展现了一位老党员的高风亮节。

岳父退休回家后，并没有安享清闲的生活。他不仅帮助家里想方设法发展生产、发家致富，还始终关心着国家大事。他坚持每天读报学习，收看电视新闻，及时了解党在新时期有关农村的各项方针政策，并耐心地向乡邻们宣传，正确引导大家拥护党和政府的决策，成为了乡亲们心中的“政策宣传员”。

为了孙子能够成才，岳父省吃俭用，不惜投入大量的财力和精力培养孙子读书。他虽然年事已高，但心中始终装着家人和子孙后代。同时，岳父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根，他为岳祖父母立碑，以表达对先辈的感恩之情；为岳母立碑，希望后人能够领悟爱情的真谛，珍惜身边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体现着他对家族的深厚情感和对传统美德的坚守。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岳父就像那棵历经风雨却依然坚韧挺拔的青松，他的一生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他的人格魅力深深感染着我们每一个人。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岳父经历了苦难的童年，亲人的早早离去，生活的重担曾一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没有被困难打倒，汗水、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铸就了他钢铁般的意志和伟大的精神，成为我们晚辈永远学习的榜样。

岳父一生很少患大病，10多年前，他出现了尿痛、尿急的症状，检查后发现是膀胱结石。以现代的医疗技术，这本不是什么难以治愈的疾病，可岳父却固执地不肯吃药、不肯住院，只有在血尿的时候才勉强吃点药。随着年龄的增长，岳父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身体也越来越差。除了大脑依然清晰，眼睛依然明亮外，他的耳朵已经失去了听觉，每次和他见面，我们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心中满是无奈与心酸。

在回家的路上，一想到岳父，我的心情就格外沉重，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半个月前，听说岳父已经尿排不出，小腹胀痛难忍，呼吸困难，日夜不停地喊叫。村卫生室他不愿意去，买的药他也不吃。大老姨得知后，急忙从县城赶回去，强行把他送到水田坝乡卫生院，及时排出了尿液，随后又转到县医院。经过检查，发现岳父已经是膀胱癌晚期。可岳父却误以为自己只是肺炎，还想着住一段时间就能好起来，他那对生命的渴望和对康复的期待，让我们心疼不已。

刚开始住院的时候，岳父的精神状况还不错，每顿还能吃点东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病情并没有好转，便变得烦躁不安，开始不吃不喝，甚至用手扯掉点滴。无奈之下，二姨姐们只好把岳父接回家中，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病痛折磨，却无能为力，心中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岳父在县医院住院的时候，我去看过他一次。那次点滴刚结束，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我挨着他坐下，岳父用他那干枯的左手，紧紧地攥着我的右手，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他对生命的渴望和对亲人的不舍，那股力量仿佛传递到了我的心中，让我泪水盈眶。听说岳父回家后，依然不停地喊叫着，每到夜晚，我躺在床上，仿佛都能听到他痛苦的喊声，眼前也总会浮现出他疼痛的样子，常常让我整夜无法入眠没想到，岳父回家不久，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带着他的坚韧与不舍，永远地沉睡在了这片他深爱的土地上。

岳父去世后，由于各种事务缠身，我们已经有五年没有再去岳父家了，但心中对他的思念却从未停止过。想到在岳父生前没能尽到更多的孝心，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这次，我们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来到岳父的墓前，往事如电影般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岳父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我们跪在岳父的墓前，久久地凝望着墓碑，心中默默地祈祷：愿岳父在天堂没有病痛，一切安好！

来到岳父家，姨侄郭江俩夫妇非常热情，他们盛情款待了我们。岳父一共养育了六个女儿，二姨姐招婿入赘，二姨姐夫是国营工人，他们生育了两个男孩。如今，二姨姐、二姨姐夫都已经年过七旬，在茅坪县城安享晚年。只有大姨侄郭江夫妇守着家业。大姨侄郭江聪明能干，毕业于林校薇机班，虽然没有赶上好的发展机遇，但他回到家乡后努力创业。他先是开面包车拉客，后来掌握了柑橘种植技术，和姨侄媳妇儿一起，同心同德，吃苦耐劳，终于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还在县城买了商品房。现在，他们一家人住在县城，生活来源却在农村，这种生活方式既方便又充实，我们为姨侄一家幸福的生活感到由衷的高兴，也为他们的努力和奋斗感到骄傲。

离开水田坝的时候，车窗外的景色渐渐远去，但那里的亲人和一草一木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我知道，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时刻想着那里的亲人，永远铭记那片土地上的绚丽风光和美好的回忆，那些回忆将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伴随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