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唐诗之路”上 雄姿英发兼具风流韵致的“诗俊” 杜牧一生从春风十里扬州路到 闲爱孤云静爱僧

山翁

杜牧（803-852 年），字牧之，号樊川居士，京兆万年人，出身名门望族（祖父杜佑为三朝宰相），于家族中排行十三，被称为"杜十三"。晚唐杰出诗人，人称"小杜"，以比拟杜甫。与李商隐并称"小李杜"。宋·严羽《沧浪诗话》评其诗“俊爽”，清·刘熙载亦《艺概》称其“雄姿英发”，诗风俊爽雄健，兼具历史深度与风流韵致，世称“诗俊”。清·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云："杜紫微诗，惟绝句最多风调，味永趣长，有明月孤映，高霞独举之象，余诗则不能尔。"因晚年居长安南樊川别墅，后世称"杜樊川"，著有《樊川文集》。

少年得意：春风十里扬州路。杜牧才华出众，在诗文乃至政治、军事方面，皆有盛名。科举之路并没有经历多少蹉跎，26岁便以第五名的成绩早早登第，不久又在吏部考试中，以第四等及第，一年之中两次登第，让年轻的杜牧立刻名震京邑。

幕僚生涯：多情却似总无情。杜牧在江西、宣州、扬州等地度过十年幕僚时光，生活潇洒不羁，常流连于酒肆歌楼，留下了许多风流韵事。31岁正在宣州宣歙观察使沈传师幕府中做一介小小的幕僚，奉沈之命赴扬州聘问淮南节度使牛僧孺，途经镇江，邂逅杜秋娘，彼时的秋娘，已沦落为一个穷苦可怜的老妪。杜牧见其凄凉之状，感其身世际遇，为之写下《杜秋娘诗》。在江西幕府时，张好好为江西观察使沈传师家中的歌妓，地位低微，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后被沈传师之弟纳为侍妾，江湖女子有了归宿，亦不敢有太多的奢望。且杜牧当时官低，孤身飘零，见其有了依靠，未尝不是一种欣慰。数年后，故人相逢，当年曼妙轻灵的张好好，竟沦为当庐卖酒之女，为之写下《张好好诗》。在扬州，携妓宴游，吃酒吟诗，过了一段奢靡却逍遥的岁月，诗酒情场，无拘无束；不拘细节，倜傥风流！艳情调侃，更显出浪漫多情！几枚零星花絮，是一个诗酒风流的浪荡才子？其实，杜牧并没有就此沉沦！他生活的晚唐时期，藩镇割据，外族入侵。内忧外患，交并而至。为挽狂澜于既倒，以诗歌为武器，一直在抗争，在呼喊。

834年奉派赴越州任职。杜牧833年入淮南节度使牛僧孺幕，任推官、掌书记，负责文书事务。当时外放越州直接的原因是沈传师调任，杜牧失去幕府庇护，需另寻晋升途径。越州作为江南经济重镇，担任观察使府属官（如团练判官），负责协助观察使处理政务。越州在唐代是文化繁荣之地，杜牧在此期间与当地文人交往密切，为其诗歌创作提供了素材。

仕途辗转：万山深处一孤舟。杜牧几经官场浮沉，往来各地。

一一黄州刺史，842年春，杜牧由比部员外郎外放为黄州刺史。黄州辖黄冈、黄陂、麻城三县，户不满二万，年税三万贯。杜牧下大力气整治乱摊派。黄州期间，与时任池州刺史李方玄往还密切，写下《上池州李使君书》。还游览黄州的风景名胜，在赤壁、木兰庙、兰溪都留下了诗作。

一一池州刺史，844年秋，杜牧改任池州刺史。池州位于长江南岸，辖秋浦、青阳、至德、石埭四县。境内九华山和齐山。在池州期间，常跟朋友唱和，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跟诗人张祜的交往，留下唱和代表作。

一一睦州刺史。846年秋，杜牧由池州调往睦州任刺史。远别故乡已五个年头，这几次迁官是越来越往东走，离长安也就越来越远，而他的乡思情怀也日益浓重，写下《新定途中》。

晚境归真：闲爱孤云静爱僧。杜牧晚年倾心禅宗，与高僧如大云寺僧灵澈交往密切。《江南春》感叹历史兴亡，更暗含对武宗灭佛政策的隐忧。《赠终南兰若僧》“始觉禅门气味长”体现出对禅门超脱世俗的向往，这与其晚年“闲爱孤云静爱僧”的心境互为表里。850年夏，杜牧迁升为吏部员外郎。不久就再三上书请求外放，主要是考虑到照顾双目失明的弟弟杜颢以及经济负担问题。最后，朝廷外放他到富庶的湖州去当刺史，开始修葺祖宅樊川别墅。其弟杜颢第二年去世；知遇之恩的周墀也在剑南东川节度使任上去世，同时相继而去，受到很大的打击。于是又回到了长安，851年秋末，就任考功郎中、知制诰；852年，迁中书舍人。

春风十里不如你。杜牧一生算不得顺风顺水，也没经过大风大浪；既曾经列位朝班，也饱览民间疾苦；得意时高歌，失意时纵酒，一生潇洒风流，诗风俊爽，且喜咏史抒怀，取意独特，一洗传统的咏古诗沉郁顿挫之风，倒显得气俊风爽，雄姿英发，有流丽轻倩之美，而沧桑之感蕴于诗外，更加令人回想。赢得“杜紫薇"的“紫薇诗”，写尽四季风情，每年到了一定时候，就会有人拿出来吟诵，有一种走到哪里都撞见杜牧的感觉，后人评价杜牧的诗，如铜丸走坂，骏马注坡，鹤舞长空，俊朗飘逸。姜夔曾赞："东风历历红楼下，谁识三生杜牧之。"浪迹青楼也好，不拘细行也好，而其诗风格独具，千古风流。

杜牧一生创作极富。临终前把大部分作品都烧掉了。只留下十之二、三。但由于他特别欣赏外甥裴延翰，其平生所作诗文，无论长篇短制，无论相距远进，他都要抄录一份寄给裴延 翰。因此，到最后，在裴延翰那里保存的杜牧诗文，比杜牧自己还多。杜牧死后，裴延翰遵照他生前的吩咐，将其诗文四百五十首编为一 集，共二十卷，取名《樊川文集》，尽显“雄姿英发”与“明月孤映”的双重诗境。由于杜牧生前即负盛名，所以当其文集结成后，流传很快，影响很大。李商隐以“刻意伤春复伤别”誉其诗史地位，宋人严羽赞其“俊爽”，清人刘熙载称其诗如“铜丸走坂，骏马注坡”，奠定晚唐咏史第一人的文学坐标。杜牧的诗主要分两种，一种是豪迈的，咏史感怀，笔风料峭，立意新奇，如《过华清宫绝句》《赤壁》《江南春》《泊秦淮》《山行》等，意义深婉，风格飘逸。另一种是香艳的，文字轻巧，着点独特，画面感极强，情调旖旎而无脂粉气，因此虽为艳情诗，却毫无宫体的淫靡俗艳之风，而是另辟蹊径，独具一格。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他的怀古咏史诗，这类作品不仅数量众多，而且不少即景抒情的作品，也往往融入深沉的历史感慨， 杜牧的怀古咏史诗，表现对于历史上曾有的繁盛局面消逝了的伤悼情绪。

杜牧一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与“多少楼台烟雨中”的交织。他的人生是在失意中度过。但他却以诗人的名义，将一段看似惨淡的人生，过成了风景，过成了诗酒流连的模样，甚至带着几分魏晋的风流。晚唐，是他所处的岁月，没有了雍容华贵， 没有了河清海晏。于是心忧天下，虽有济世安民之心，却无辅国补天之机。幸好，还有一支笔，可以描摹江山风月，从黯淡的仕途走出，走到了山间林下，一壶酒，一轮月，一个萧索的身影，带着几分醉意品评人生世事。

杜牧以诗为剑，在晚唐的暮色中划出一道俊逸的弧光；以酒为舟，在历史的江河里载起一座不朽的扬州。从“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放浪，到“闲爱孤云静爱僧”的彻悟，最终完成了一个诗人对时代的超越。

1.《越中作》

越国旧无唐印绶，蛮乡今有汉衣冠。

江村夜涨浮天水，泽国秋生动地风。

勾践城边溪月白，鄂君船里烛灯红。

王祠寂寞荒城里，满地苔钱落紫桐。

一一作于晚年寓居蜀地时期，但其历史意象深植于江南文化土壤。887年南下越州，曾目睹唐末战乱对江南的冲击。首联文化变迁的双重隐喻，“越国”点明越中的古老渊源，“唐印绶”指唐代官印，暗示中央王朝对越中的统治；“汉衣冠”则象征中原文化的渗透。此句以“旧无”与“今有”的对比，勾勒出越中从“蛮乡”到“衣冠之邦”的文化转型。 颔联自然意象的时空张力，“夜涨浮天水”描绘水乡秋汛的壮阔，“动地风”则以动态强化自然力量。这两句通过“夜”与“秋”的时空叠加，营造出萧索的氛围，暗合诗人漂泊的心境。颈联历史典故的当代回响，府山越王台，象征春秋时期越国的复国精神，“烛灯红”的温暖与“溪月白”的清冷形成对比，暗示历史温情与现实孤寂的落差。尾联历史遗迹的当代沉思，“寂寞”“荒城”“苔钱”“紫桐”等意象，构建出衰败的场景。全文以越中为支点，撬动千年历史，将个人漂泊与时代危机熔铸为永恒的乡愁。通过“勾践城”“鄂君船”等意象的解构与重构，在晚唐诗歌中开辟出一条“以史证心”的新路。

2.《送李讷赴浙东》

越嶂远分丁字水，腊梅迟见二年花。

明时刀尺君须用，幽处田园我有涯。

晴日晓升金晃曜，寒江夜宿玉参差。

知君此去情偏切，堂上椿萱雪满头。

一一李讷（827—835）出任浙东观察使，杜牧此诗即为其赴任而作。首联描绘浙东山水的险峻与水系的复杂，以梅花的晚开暗示时光流逝。“明时刀尺君须用”化用《尚书》“明试以功”，既赞美李讷的政治才能，也暗含对晚唐政局的期许。“堂上椿萱雪满头”以“椿萱”喻指李讷的父母，既表达对友人孝道的推崇，也暗合杜牧“奉亲至孝”的儒家情怀。颈联以“金”“玉”对比，勾勒出昼夜交替的壮丽景象。此诗不仅是对友人的送别之作，更是对时代与人生的深刻反思。

3.《念昔游三首·其二》

云门寺外逢猛雨，林黑山高雨脚长。

曾奉郊宫为近侍，分明㩳㩳羽林枪。

一一作于晚年，对早年自由不羁的生活充满怀念。云门寺（今浙江绍兴），唐代佛教胜地，禅宗六祖惠能弟子善现曾住持于此。记叙杜牧游越州云门寺的一次经历。诗人将云门寺外的猛雨与自己曾在宫中担任近侍时遇到的大雨相联系，雨中的山林景色与记忆中的羽林枪形成鲜明对比，别具韵味。在此经历，联想到宫廷侍卫的威严（“羽林枪”），暗喻早年在长安担任近侍的经历。暴雨中的“林黑山高”与“羽林枪”的冷峻意象，暗示仕途风波与人生困境。“曾奉郊宫为近侍”暗示杜牧曾参与宫廷事务，而“羽林枪”的意象则象征权力的威严与束缚

4.《长安秋望》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

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一一此诗在长安时，于秋日眺望景色有感而作，通过描绘长安秋景来寄托自己的情怀。诗中“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以简洁的语言勾勒出秋日长安的高远、澄澈之景。“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将南山与秋色相比，赋予二者以生命力，展现出一种雄浑壮阔的气势，也体现了诗人对长安秋景的赞美和对自然力量的敬畏。

5.《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一一在江南游历，看到江南的美景和众多的寺庙，引发了对历史和现实的感慨，从而创作了此诗。开篇二句描绘了江南春天的绚丽多彩和生机勃勃。“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则借南朝寺庙的兴盛与如今的烟雨朦胧，暗示了历史的变迁和朝代的兴衰，蕴含着对现实的讽喻。

6.《初冬夜饮》

淮阳多病偶求欢，客袖侵霜与烛盘。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阑干？

一一开篇写出了诗人的多病和孤独。“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阑干”，以景衬情，通过眼前的雪景，引发对未来的忧虑和对人生无常的感慨。

7.《九日齐山登高》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霑衣。

一一在池州任刺史时，于重阳节与友人登上齐山，触景生情，写下此诗。当时他处于仕途的低谷，对人生有诸多感慨。开篇描绘出秋日登高的美景和惬意。“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等句，既表现出诗人的旷达，又蕴含着对人生短暂的无奈。“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体现了诗人试图以酒消愁，豁达面对人生的态度。

8.《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一一开篇描绘出山中的宁静和悠远。“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通过对枫叶的赞美，展现出秋天独特的生机与美丽，也表达了诗人对自然的敏锐感受和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9.《早秋客舍》

风吹一片叶，万物已惊秋。

独夜他乡泪，年年为客愁。

别离何处尽，摇落几时休。

不及磻溪叟，身闲长自由。

一一开篇以小见大，通过一片树叶的飘落，写出了秋天的到来和万物的变化。“独夜他乡泪，年年为客愁”，直接抒发了诗人在他乡的孤独和常年漂泊的愁苦。“不及磻溪叟，身闲长自由”，将自己与磻溪叟对比，表达了对自由闲适生活的向往。

10.《泊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一一夜泊秦淮河，看到两岸的繁华和歌女的演唱，联想到晚唐的社会现实，借古讽今，创作了此诗。开篇二句描绘秦淮河畔朦胧、清冷的夜景。最后二句借商女演唱《后庭花》，批判了当时统治者的荒淫无道和社会的奢靡风气，表达了诗人对国家命运的忧虑。

11.《遣怀》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一一在扬州任职期间，生活放浪形骸。此诗是他对自己在扬州那段生活的回顾和感慨，反思自己的人生经历。开篇二句回忆在扬州的放浪生活。最后二句表达诗人对过去岁月的悔恨和对自己人生的自嘲，蕴含着一种人生如梦的虚幻感和对时光流逝的惋惜。

12.《赠别二首其一》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一一在扬州时，与一位歌女相识，在离别之际，写下此诗赠给她，表达对她的赞美和留恋之情。开篇二句用生动的比喻描绘出少女的美丽和青春活力。最后二句通过对比，突出这位少女在诗人心中的独特地位，表达诗人对她的喜爱和赞赏。

13.《寄扬州韩绰判官》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一一在扬州任职，与韩绰结下深厚友谊。离开扬州后，思念友人，写下此诗，对扬州的美景和友人的生活充满怀念。开篇二句描绘出江南的山水之美和秋景的独特。最后二句通过对二十四桥明月夜景的想象，表达了对友人的思念之情，同时也展现出扬州的浪漫风情。

14.《秋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一一此诗为宫中女子而作，反映宫廷女子的寂寞生活和哀怨心情，借宫中女子的遭遇，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感慨。开篇二句描绘出宫廷中清冷的环境和女子的孤独寂寞。最后二句通过女子卧看牵牛织女星的动作，进一步表现出她对自由爱情的向往和对自己凄凉处境无奈。

15.《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一一此诗用通俗自然的语言，创造了清新生动的艺术形象，表达了复杂深隐的思想感情。首句从写雨起笔，描绘了清明时节的环境和气氛。“纷纷”两个字用得极为神妙，既生动地表现出春天细雨飘洒的景象，渲染了春雨凄迷的意境，又烘托出行人愁绪萦怀的纷乱心情。第二句写行人和他们的心情。清明本是家人团聚、游玩观赏或上坟扫墓的日子，而独自赶路的行人触景生情，心中的愁苦难以抑制，“欲断魂”三个字极为精当地表现出清明时节雨中独身行路者的复杂情怀。第三句开拓了新境界，行人希望找个地方避雨歇脚，饮酒排遣愁苦。第四句是全诗的精彩所在。诗人以简洁形象的“遥指”动作，展现出行人与牧童相互问答的场景，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