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小说连载三十六）

孔丽华（拒私聊）

　　秦照例每天打电话来问候，当听到玉秀已经回老家，萍只有在思思的陪同下过年，秦的愧疚使他不顾一切地说：“萍，我过了除夕就来湖州陪你。”萍说：“上海是你的家，妻子和儿子都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年，我这没关系，你不用来。”秦坚定地说：“不，苏南会理解的，儿子也不会在乎我暂时的离开，你等着吧。”搁下电话萍并没有把秦的话当真，因为那边有他能干的妻子，苏南肯定不会同意秦大年初一离开家庭来陪她的情敌的。萍已经做好与女儿一起过年的心理准备，她想，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总会来到的，现在来得早一些也好。每天，萍自己做饭，虽然有时软有时硬，但也能将就着吃，玉秀准备的菜也够她吃好几天了，她只要挑几样热一下就行。孩子现在体重增加，活动量大了她已经不满足在沙发上坐着玩了，她喜欢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下去，不在旁边看着已经不行了。每天还要给思思准备些蛋黄、水果汁、奶粉等附加食物。萍觉得力不从心，她每天数着日子盼玉秀回来。秦叮嘱她，要带思思去花园走走，晒晒太阳，以前玉秀就是这样的。为了思思，萍豁出去了。她抱着孩子出门，到楼下就让思思坐在手推车上，她慢慢地沿着花园的小径推着车子。虽然还是冬天，但没有风，太阳很温暖。思思坐在车上双手乱舞，嘴巴里发出表示兴奋的声音。萍吸着清新的空气，晒着暖暖的太阳，觉得室外的散步真是一种享受。经过花园的池塘，水平如镜，有几个孩子在爬假山，有几位老人围着石桌打牌，一只脏兮兮的哈巴狗蹲在一位老头子身边，好几只狗却在花园内追逐嬉戏，偶尔吠叫几声。五六个当奶奶外婆的带着孙辈在花园晒太阳。萍的出现，让她们惊愕，虽然玉秀已经多日不见，她也说起过要回老家过年，对于萍的出现她们还是始料不及。老人们被她的漂亮镇住了。萍已经觉察出老人们射在她脸上的目光，浑身不自在起来。“你是思思的妈妈吧，真漂亮，怪不得思思也这么美。”一位婆婆说着。“你们的孩子也很可爱啊。”“孩子要常常晒晒太阳的，以后每天都出来哦。”又一位婆婆说。“快过年了，孩子的爸爸也该回家了吧。”这是婆婆们最关心的问题。“她爸爸很忙，但过年总会来的，谢谢你们的关心。”萍离开了老人们，独自来到一个静僻的角落，这时的她，多想秦老板的出现。

除夕那天，吃罢午饭萍就抱着思思去了娘家。她给了母亲一些钱说：“带着思思不方便出去买什么，您就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吧。这件衣服我看很合适您，明天就穿吧。”母亲接过了钱，数了起来，萍觉得母亲这样做很不体面，又不好意思说，只能不去看她。母亲数完钱说：“秦老板给你很多吧，你出手也很大方啊。”接着母亲又试装，那件面子是红底金丝盘花的软缎，里子是驼绒的唐装穿在她身上正合适。嫂子说：“妹妹真会买东西啊，妈妈穿上后年轻多了。”她又伸手摸了摸衣服的料子，看了看做工说：“这件衣服不错，要很多钱吧。”萍说：“六百多吧。”嫂子说：“大商场里的东西就是贵，我做的话300元都不用的。”萍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心想：“你这有这么好的料子吗？你能做出这么新型的款式吗？”母亲听后说：“真的不值六百啊。”萍从装衣服的袋子里掏出发票给了母亲，母亲看了看说：“哦，真有这么贵，以后你不要送衣服了，你嫂子会做，把这钱也省了。”萍说：“好的，嫂子手艺好，以后妈妈的衣服就包在你身上了，要多少钱，我给。”嫂子说：“那一言为定。”

只见哥嫂和母亲在客厅和厨房间穿梭，为年夜饭而忙得不亦乐乎。小城的人过年总要有十多个菜，几个汤，而且一定要有红烧猪蹄煮在一起的鸡蛋，称之为“元宝”，吃了元宝来年进财。萍等思思睡着后就帮母亲剥鸡蛋壳，今年的鸡蛋也煮得多，想必哥嫂都想图个来年财源滚滚吧。晚饭于五点多开始了。看着母亲频频夹菜给嫂子而对自己不那么在乎，心里酸酸的，原想娘家应该是可以说说话，叹叹苦经的地方，不料娘家也是个冷冰冰的去所。哥哥给她斟酒，她也不推辞，喝了一些红酒，真想一醉方休。席间，思思醒了，萍抱在怀里给她喂奶。这时母亲拿出了一个红包，说：“这是给思思的压岁钱。”哥哥也拿出了红包说：“这是我和你嫂子的，不要嫌少，给思思买糖吃。”萍一一谢过。萍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写有囍字的大红包，对哥嫂说：“这是我给的贺礼，不要嫌少。”因为结婚没有叫妹子，哥哥不好意思拿妹妹的贺仪，“不用你破费了，你自己没有工作，钱省着点用。”母亲拿过贺仪说：“哥哥结婚，妹妹给贺仪是天经地义的事啊，你拿着吧。”哥哥只好说：“谢谢妹，以后家里有什么事要帮忙，你叫一声，哥哥肯定会帮的。”萍说：“谢谢哥哥。”

乘三轮车回家，思思又睡着了。萍取出母亲和哥哥给的压岁钱，母亲的是一百，哥哥的是二百。又取出秦给的一千元，自己补上七百凑成二千，放在思思的枕头底下压一夜，据说可以给孩子驱鬼辟邪。萍亲了亲思思，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给自己沏了杯茶，坐在沙发上打发时间。这顿年夜饭让她更加觉得娘家已经不可依靠了，母亲自从有了嫂子后对她的态度大大地转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应验在了她的身上，嫂子才是刘家的人。萍突然觉得彻骨的冷，盖了一条毛毯还是觉得冷。萍想到了如果自己病了，怎么办？现在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谁是她的依靠呢？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窗外鞭炮声震耳欲聋，礼花在夜空中绽放，人们欢呼雀跃，有谁知那个窗户里有一个伤心的人在哭泣。

大年初一萍睡得很晚，她不想去娘家拜年。自己在冰箱找吃的，玉秀做的汤圆躺在那里，萍取了几个到厨房鼓捣了，一支烟的功夫，一碗粘在一起的已经糊了的汤圆让萍没了食欲。思思早醒了，一个人在床上玩。萍让思思穿上一套印有万字图案的红底金字唐装，一双红缎子绣花棉鞋。打扮后的思思喜气又可爱。萍找自己的衣服：一件橘红竖领呢子衣服，订着用大红呢子手工做的盘扣，衣服上点缀着大红的大大小小的梅花，这些梅花用金丝镶边，真称得上锦上添花。喇叭袖，腰身以下渐渐变宽，下摆为弧状，很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萍把这件衣服贴在身上，走到穿衣镜前看了看，漂亮的衣服愈显得萍脸色的憔悴，她叹了口气，把衣服扔在床上。心想，即使穿了新衣，又有谁看呢？女为悦己者容，现在谁还喜欢我？自己已经像蔫了的花朵，即使挂在枝上，也没有人来采摘了。

午饭时间到了，思思吃了奶睡得正香，萍准备给自己搞点吃的，从冰箱中找到了几条年糕，又拿出玉秀烧好的青菜，她想象着青菜煮年糕的美味。年糕放冰箱后变得很硬，那刀还时时从年糕上滑开，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好放弃。正在这时，门铃响了，打开门，秦老 大包小包又买了许多。“我刚下车，顺便去菜市场买了些东西，你吃午饭了吗？”萍说：“还没呢。”她接过秦手中的东西，一起来到客厅。秦说：“那我来做午饭吧，想吃什么？”“简单点，青菜煮年糕吧。”秦二话没说就去了厨房，他看到未被切开的年糕，笑着说：“你的力气还不够啊，可能方法也不对。”秦两手握着刀背，对准年糕一片一片地切下去，很快年糕成了片。秦又加了些开洋，笋干，不一会儿年糕煮好了，就着从市场买来的卤味，与萍一起吃了起来。聊天中，秦问起今天有否去娘家拜年，萍回答，昨晚在娘家吃的饭，今天感到累不去了。秦看了看萍的脸色说：“你的脸色是不太好，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萍说：“没有，就是觉得做人很辛苦，很孤独，很寂寞。”秦老板说：“所以我就赶来陪你啦，笑一笑好吗？”萍说：“我笑不出来。”她不禁潸然泪下。秦顺势把萍搂在了怀里，说；“大过年的，要开开心心的，我不是就在你的身边吗？我会让你快活。”萍在秦的怀抱里，停止了哭泣，她感到了秦肩膀的厚实，就在这一刻，她知道，终身依靠的就是秦了。秦说：“萍，我们去逛街吧。”萍说：“思思还没醒，等会儿吧。”秦忽然发现萍穿着便服，说：“过新年喜气洋洋，去换件新衣服吧。我好像给你买了几件，去试试。”萍和秦一起走进了卧室，秦一眼看到了放在床上的衣服说“就这件吧，试试。”萍穿上了那件新衣，秦连连说好。款式新型，颜色华丽。萍说：“你不觉得我的脸色更难看了吗？”秦说：“是有些憔悴，但可以化个妆啊。要不要我来帮你？”“一边站着吧，我自己来。”萍熟练地化了个淡妆，秦说：“现在好多了。”萍又换了条驼色的呢子裤，穿一双咖啡色的高跟鞋，愈显得亭亭玉立。

思思醒了，给她喂奶后就出发了。秦抱着思思，萍走在旁边，活脱脱个一家三口。过道上遇到邻居，互相点头问好。“新年好”成了那天出现最多的词汇。萍的心情因为秦的到来而开朗起来，她真正觉得新年好，有秦在，她不会寂寞和孤单。大街上张灯结彩，车水马龙，人们摩肩接踵热闹非凡。萍不觉挽住了秦的手，久违的温暖让她心里一阵激动，秦朝她看了看，眼神里都是柔和和温暖。秦建议去公园玩，萍没有反对。公园里迎春花金灿灿，杨杜鹃红艳艳，人工培育的草本花姹紫嫣红，观赏鸽在地面上志高气扬地走着，小孩在给它们喂食。思思看到鸽子，兴奋地发出“噢，噢”的声音。秦就把她放到地上，萍去买了一包玉米粒，把玉米粒抛向鸽子，鸽子纷纷飞下来啄那食物，秦老板顺手抓了一只，思思拍着双手，乐开了花。萍此时觉得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三口，怕什么非议？怕什么闲话？心顿时平静下来，也就有了一份淡定和从容。

是秦老板做的晚饭，萍只不过打打下手，不大一会儿就做出了五菜一汤。秦开了一瓶红酒，给萍斟上大半杯，萍没有推却，秦给自己倒了杯汾酒，站起身对萍说：“春节愉快！”萍也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与秦的碰了一下说：“谢谢你给我快乐，祝你今年事业顺利，财源滚滚。”秦说：“谢谢你的吉言，希望你不要排斥我，更不要拒绝我对你们娘俩的关心。”萍说：“我已经想通了，你是思思的父亲，我们是一家人，我会好好地过日子的。”秦喜笑颜开地说：“你终于想通了，我会给你幸福和快乐的，会爱思思并对她的前途负责的。”秦举起酒杯说：“为你的原谅和醒悟干杯！”酒过几巡，萍的脸红红的，身体软软的，她笑着说：“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哈哈！”秦看她有些醉意，就去沏了一杯浓茶说：“萍，喝口茶，醒醒酒吧。”萍笑着说：“我哪里醉呀，我要喝酒。”在秦的好言相劝下，萍放下了酒杯说：“让我去看看思思醒了没有。”萍走进了卧室，看到思思还在睡，她头晕得很，衣服也没脱就睡在了思思身边，一下子进入了梦乡，扔下秦还在细酌慢饮。秦把饭桌收拾了，把碗筷都洗净了。走进萍的卧室， 看到萍歪在床上，思思在她旁边独自玩耍，看到秦就笑了起来。秦亲了亲思思，把萍的身体放平了，盖了床被子，便抱着思思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秦给思思喝了牛奶和果汁，俨然一位称职的父亲。关了客厅和饭厅的灯，抱着思思进了玉秀的卧室。秦把思思放在床上，自己从柜子里拿出没有用过的床单、被套和枕套，他把换下来的东西放在洗衣机里浸上水。秦与思思玩会儿，哈欠连连，就脱去了思思的外套把她塞进被子，自己也钻进被窝一边拍着思思，一边打着自己的瞌睡，爷俩不知是谁先进入梦乡。窗外鞭炮声依旧此起彼伏，礼花在空中绽放，有否为屋子里的人祈祷幸福和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