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紧接上）</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秦川怒潮</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北京是全国的政治中心，北京天安门广场的事态受到举国关注，终于那个火种开始向全国传播开来。在山沟里的三线基地同样没有平静，因为那里同样是四人帮祸害的重灾区。张海林至今仍记忆犹新，七六年三月初他到北京参加《航天结构设计标准化》制定工作研讨班，在二十多天里那个研讨班实质上变成了对时局的交流会，组织者每天例行公事，布置业务研讨，可是人们却心不在焉，总把讨论的议题转移到发生在天安门广场的事态上，有时人们干脆悄悄溜号到天安门去看热闹，组织者心知肚明，不得不草草收场。张海林回到基地已经是月底了，人们关切地围绕在他周围，听他讲述着在北京所目睹的一切，他讲到动情之处，同志们热泪盈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同志们！我们研究所曾经受到过总理的关怀，我们中有很多人都曾亲耳聆听过他老人家的亲切教导，我们也曾经上过那些政治流氓、江湖骗子的当，我们不能沉默。”有人慷慨激昂地表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的！我们都有亲身体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也应当有所表示，你看他妈的老陕和这山沟一样平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同志们，可要注意呀！现在还是别人当权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怕甚么！脑袋掉了碗口大个儿疤，我不信能有甚么大不了的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看！还是先摸一摸军管组、临时党委的态度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哎呀，他们什么态度，还不是上面怎么布置他们就怎么执行，当官的保乌纱帽第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得有理！咱们还是自己干，文化革命十年啦！大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不了再闹腾几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得轻松！再闹，咱们连‘臭带鱼’都不会有人给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法不治众，北京闹到这个地步，谁又能怎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严向来老成持重，他坐在旁边一直未说话，这时他突然插话到：“能怎么样？好回答：镇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啥时代了，镇压，敢动刀枪？”老严的话激起了一片沸腾：“老严你看得太重了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重！阶级斗争，你死我活，打不倒对手，你就要被对手打倒！忘了文革初期的反革命事件？”老严吐着烟圈，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并把他那七分钱一包的羊群烟递给海林，补充说道：“来吧！抽一口，感谢你说得口干舌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你的意思？这就光听一听完了！”性子急躁的小孙满脸不高兴地说道：“我看你把你的‘羊群’吆到山沟里去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老严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当然，不能完。”他停顿了一下，又是一个转弯：“不过，大家得讲斗争策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们再次兴奋起来，又开始了议论。张海林望着老严，心中想到，姜还是老的辣。于是他招了招手说：“同志们，老严说得对，我们得讲策略，大家光议论不行，得出点点子，这场斗争不管胜败如何，但我相信会给中国的未来带来转机。所以我看咱们还得组织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海林的好朋友老陶急忙打断他的话说道：“得！张海林，你小子还没有‘斗’够？开口就是组织，组织起来你想干吗？你‘老保’没当够，还想当反革命小集团的头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来的群众运动都是自发的，用不着人为地去组织，人人都知到该怎么做。”老严拍拍海林的肩膀继续说道：“时间不早了，大家都该休息了。”他慢慢起身准备离开，于是其它的人也纷纷准备离去。老严突然又冒出一句：“离清明节只有六天了！”人们会心地点头微笑，一个个兴奋地离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老陶还默默地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张海林望着这位运动初期的对手，如今的好朋友，不知道还想说点甚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犯甚么傻？这么些人你要挑头搞甚么组织，不就等于自己往刀尖上撞。”老陶低声地说道：“你看老严多聪明，他不显山不露水，两句话就把火种给撒下了，你还瞎掺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也不傻吗，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老严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他的插话两人才回头看见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严顺手拉了一根凳子坐下，对海林说道：“明天上班你别再到处乱说，别人问你什么，只要是今天不在场的人你都一概拒绝。你就拿一双眼睛等着瞧热闹好了。善于保护自己，才是最成熟的革命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陶接过话：“老严说得对！只有你是从北京回来的，你的目标太大。”三人又嘀咕了一阵子才各自散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在基地的各研究室，突然都变得安静起来，没有了平时那种聊天、打扑克、下象棋的场面，实验室大楼各房间都空空的，不见人影。在研究室的大会议室里，聚集着不少人，还有一些家属、小孩，静悄悄的围坐在会议桌前，有的在裁，有的在叠，五颜六色的纸花瞬间在人们手中朵朵绽放。当海林走进去时，人们没有多的言语，仅仅是点一点头，双手不停地在忙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陶故意作态地问道：“哟！你老兄回来啦！还好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还好,就是太热!”海林顺口回答，突然引起一阵哄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小子有病，甚么天气，闹热。”没想到身为支部书记的老王也在场，他盯着海林说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说，北京现在还冷，可这西安却只能穿单衣了。”海林赶忙解释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他妈的尽是废话。快过来，正好发挥你的特长给写一个挽联。”书记指着旁边的笔墨说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好研究室的军代表推门进来，他环视满屋的人，对书记说：“老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王书记冲着大家点了点头，跟了出去，还没等走进老范的办公室，他就迫不及待地对书记说：“老王，这恐怕不对头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甚么不对的，清明节是中国人数千年的传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是今年不一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甚么不一样，今年还是四月五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说的是上面的风声，北京闹得不可开交，我们可别搅合进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就看怎么说了。老范，平时大家都很尊重你，你可不能把群众看成是……”老王只说了半句话就打住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我就说这些，我不会为难大家。”老范一头钻进自己的办公室。</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老王回到会议室时，老陶关切地问道：“老范说甚么来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没甚么！别多嘴！”老王若无其事地回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晚上，张海林还没有吃完饭，老严就兴冲冲地跑来了，他没有昨晚的持重，却多了几分兴奋，他压抑着声调说：“海林，你看见了吗！全所都动起来了，连行政、党办那些成天喊政治口号的人都不例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家伙，我们的严皮匠，今天不‘皮’了。”老陶打着哈哈进来，高声大气地喊道：“呃！正好一桌，今天我们得把昨天的本翻过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陶、老严和海林夫妇围坐一桌，一付扑克牌摔得‘噼—啪—’乱响，老严低声说道：“咱们工厂平时加工一个螺丝钉都要他妈的十天半月，今天可来劲了，一天功夫二十几个四米多大的花圈全出来了，都是拿钢筋焊的，你看那形状，让你没得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么大，咋抬得动啊？”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别瞎操心。”海林接过话头对老严说：“出行的车队，如何送去，总得要考虑一个带队的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也不用你操心。”老严摔出一张牌，高喊一声“出牌”，然后又低声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去找老高了，他是高干子弟，他父亲是空军的，他又是原来的造反派，没有可以抓的辫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愿意吗？”老陶插话问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放心，那是一个炮筒子，一点就着，还不需你明说，他就会主动跳起来。”老严有把握地回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党委、军管组有动静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武书记今天到工厂转过一圈，看见了没吭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军管组其实也知道，只不过他们装作没看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就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本来吗！谁他妈的不生气。”老严狠狠地扔出一张牌：“除非他是木头人，是他妈王八蛋一伙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算了！算了！你们都耍赖，咱不玩了！”老陶突然高声喊叫说，然后他把桌子一拍，站起身来，故意踢得桌椅板凳一阵乱响。然后低声地说：“就到此，别引起人怀疑，小人哪都有。我还得去室里一趟，纸花数量还差得不少啦，大家劲头十足干了一天，晚上还得加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四月三日又是一个阴天，秦岭山脉云遮雾罩，关中大地沉浸在朦胧之中，基地大院沸腾的喧嚣把海林从睡梦中惊醒，他急忙翻身起床，隔着窗户往外面望去，看见二十几台大卡车顺溜儿停放在大门口那条宽敞的马路上，乌泱泱的人群在来回涌动，那一个个硕大的花环正被人们往车顶上架，一个高个儿中年男子，跑前跑后地招呼着。于是他急忙穿好衣服，顺手抓起小桌上一个馒头，一边啃、一边冲出门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他走到卡车面前时，老陶、老严正站在一旁嘀咕，于是他就凑了过去。兴奋地说：“真了不起，没想到这么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昨晚睡得很晚，干吗起这么早。”老严关心地望着海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们不也这么早吗？”海林反问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陶接过话头说：“我们正在商量，让不让你去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干吗我不能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你知道！你小子放的火，就不怕你的胡子被火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严说：“我看没啥！这么多人，谁就能一眼看透。去！我们都去，否则，老高会对我们有意见，临时好有个商量，不能把他一个人晾在前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海林兴奋地说：“对！有事大家顶着，得讲点义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胳膊上带着黑纱的人们纷纷爬上卡车，大约是早上七点左右，长长的车队从终南山下缓缓地向西安市进发，头车上一对高音喇叭，播送出哀乐，每个车的两侧白底黑字的横标格外醒目：“沉痛悼念敬爱的周恩来总理！”、“祭奠革命先烈，激扬革命斗志！”、“前仆后继，将革命进行到底！”、“紧跟毛主席，打倒野心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高就像是一尊雕塑，站在车头，手中高举着基地标志的大旗。海林望着这庄严、威武，气势浩荡的队伍，心潮激荡、思绪万千，自从文革开始以来，十个年头了，是他第一次看见全所的人如此万众一心，第一次看见一个没有派性的团结，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人民群众力量的伟大，更让他感到周总理那伟大人格魅力对世界的震撼，对未来中国的深远影响。他顺口吟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悲风烈，祭悼忠魂讨妖孽。讨妖孽，全民奋勇，震撼五岳。撒遍河山相思别，亿万神州颂人杰。颂人杰，华夏中兴，从头飞跃。”</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支打破‘八百里秦川’平静的车队，引来了沿途群众的瞩目，每到一处就平地刮起一股旋风，警察们擦拭着泪水，为车队开道，所有的过往车辆喇叭齐鸣为总理致哀，为车队让道，人山人海的群众，立足道旁鞠躬敬礼，整个古城瞬间呈现旷古罕见的庄严、肃穆。当车队绕西安城一周驶进市中心的兴城广场时，已是下午一点，在老高的带领下，全基地的职工列成方队，对着苍天，对着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华夏大地，进行了简短的祭悼仪式，许多围观的群众都纷纷加入到祭悼行列中，表达自己的一份心意。二十四个花圈就像是二十四堆革命的烈火在兴城广场喷射出光芒，秦川大地顿时生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未完待续）</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