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环园秀水绘园

云起龙飞

如皋之美，尤以古典雅致之风让踏上这座风雅小城的所有人难以忘怀，多次来如皋，让人魂牵梦萦的依然是那水绘园。

下高速转入如皋城区，春日的阳光照在脸上，颇有些暖意，却又夹着微风，街上的行人显出一种小城特有的从容。我穿过牌坊，跨过逸桥，进到水绘园的三明堂前，一泓碧水忽然现在眼前，这便是水绘园的洗钵池了。

池岸边桃红柳绿，柳枝在风中轻轻摆动，池中水光潋滟，倒映着天上的云彩和岸边的桃柳，恍惚间竟分不清哪是真实，哪是倒影。

水绘园的美，在于将自然景观与人文故事完美融合。始建于明万历年间的水绘园，是明末清初江南才子冒辟疆与秦淮名妓董小宛的隐居之所。

其名“水绘”，意为“以水为墨，以景为绘”，是中国少有的以水景为主题的文人园林。

水绘园不设围墙，以自然水系为界，从外河引进，又流出去。处处环绕的是水，以水相隔，或水宽为池，或水窄为溪。

洗钵池岸边，线条舒展、轻盈灵秀的水明楼是水绘园的核心建筑之一，临水而筑，其名取自杜甫《月》诗中的“残夜水明楼”，暗合园中水景与文人情怀。这座建筑不仅是冒辟疆与董小宛的居所之一，更是江南园林中少见的“楼阁映水”典范。

水明楼底部以石柱支撑，半悬于洗钵池上，犹如楼浮水面，倒映在水中，形成“上下双楼”奇观，契合“水明”之名。

沿水而行，过了一座小石桥，到了水明楼前，门前悬“水绘园”匾额。水明楼依次为前轩、中轩、楼阁，高低参差，错落有致。九曲回廊沟通庭院，湖石梅竹点缀其间。园中的古松、黄杨，枝繁叶茂。

最妙的是临池花窗透风漏月，池对岸的景致隐约可见，仿佛能听见才子佳人的低语，看见他们临水赋诗、对月烹茶的雅致生活。

水绘园中的浯溪充满文人雅趣，名字取自湖南祁阳的浯溪，虽不及湖南浯溪著名，但体现了江南私家园林“以小见大”的造景智慧。

溪水蜿蜒穿行于假山、竹林之间，溪上点缀石桥、踏步石，与园林的亭台楼阁相映成趣，展现了江南园林“以水为魂”的造园精髓。

从水明楼出来，走过梓翁亭，沿月洞门后的长廊，眼前又是一片开阔的水域，为水绘园的核心水系碧宛湖，因董小宛常在此泛舟而得名。两岸以天然黄石驳岸，间植垂柳，一派“野水纵横”的意境。

站在湖岸远观，镜阁仿佛浮于碧波，远看似月如镜，与水中的倒影浑然一体，构成了一幅动人的画卷。

沿岸绕行走进镜阁，镜阁四面各设一个圆形洞窗，这种设计在江南园林中极为罕见。

站在阁中环视四窗，每个圆窗都是一幅活的立体画，仿佛同时看见四季，堪称明代框景艺术的巅峰之作。

镜阁与波烟玉亭、小三吾亭成环绕月池的三足鼎立。相邻镜阁的“小三吾亭”，为三角亭，造型独特，立于水中石基之上，造型简约，名字取自王羲之的“吾”，可见园主人的雅好。

假山下最北端伸出水面的波烟玉亭，为飞檐五角亭，典出唐李贺诗：月漉漉，波烟玉。此亭是冒辟疆为怀念董小宛而建。亭三面环水，以露水石磴通岸边，与镜阁隔湖相望，恰似冒辟疆与董小宛“身隔烟波，魂梦相通”的写照。

水绘园中最重要的景致营造是悬霤峰叠石，以黄石叠砌而成，山势并非以雄奇取胜，而是以精巧的布局、含蓄的意境，与湖水、建筑共同构成一幅立体的山水画卷。悬雷峰本是湖南衡岳七十二峰之一。冒辟疆省亲途中绘图考记，日后一代著名造山师张南垣以其考记巧堆假山。

悬霤峰三层阁楼湘中阁，四周回廊，阁高二层，为水绘园最高建筑。山中有洞可曲折而上，经“之”字形石磴登上假山，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全园景色：湖水如镜，亭台倒映其中；远处的壹默斋掩映在绿树丛中。

与镜阁隔水相望的“壹默斋”居于全园中心，体量突出，门窗都是雕花的，颇为精致。“壹默”取“默守拙”之意，是冒辟疆晚年著书立说的主要场所。

今日的壹默斋仍保留着当年的空间韵律，看似朴素，看到的不仅是明末清初冒辟疆的书房，也是一代文人的精神骨骼。

斋北设临水平台月池，在斋前月台眺望，水面洋洋，亭台棋置，倒景如画。放眼前方，一排青竹后隐隐可见如皋的古城墙，杜甫诗中“名园依绿水、野竹上青霄”的意境由此而生。

水绘园最妙是在雨天，细雨蒙蒙时，整个园子就像一幅水墨画，那才叫名副其实的水绘园。

壹默斋后是一片占地约三亩的竹林，其名取自“妙香隐于林”之意，为冒辟疆与董小宛避暑、品茗、弈棋的私密空间。这片竹林不同于江南常见的翠竹景观，而是通过精心的植物配置与建筑布局，营造出“竹深人不觉，犹闻棋落声”的隐逸氛围。

走在其间，竹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竹叶间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竹林中设石桌凳，再现《影梅庵忆语》中“共坐林下”的场景。

这水绘园原是明末清初冒辟疆的别业，后来几经兴废，现在的建筑大多是重建的，但布局仍依古制。

从壹默斋南行，碧宛湖东南角凸出的矶石上，三面环水，是园内唯一一座半浸入水中的建筑。其名源自冒辟疆诗句“枕上涛声来，梦中舟自横”，专为聆听水韵而设，堪称明代“声景建筑”的典范。

冒辟疆与董小宛在水绘园度过了九年时光，留下《影梅庵忆语》等传世佳作。冒辟疆曾在此接待钱谦益、吴伟业、孔尚任等文人名士，被誉为“水绘庵雅集”。 孔尚任创作《桃花扇》时曾到访取材，剧中侯方域与李香君的故事暗含冒、董影子。

水绘园打破了传统园林对称布局，以水系串联景点，形成"水在园中走，人在画中游"的意境。其建筑不求华丽，而“"野逸”之气，体现了明末文人“避世不逃禅”的精神追求。陈从周教授曾赞：“水绘园是文人园中的逸品，如皋魂魄所在。”

水绘园处处见匠心，自有韵味。它不像苏州园林那样精致华丽，也不像扬州园林那样富丽堂皇，它只是静静地卧在如皋城中，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等待着懂得欣赏的人来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