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那优雅的秋枫

凌雪飞梅

　　秋枫，很女人的一个名字，遇见于那考河畔，是细雨霏霏时。那时丝许闲愁，无处发泄。

从广州决定回乡定居，频繁步入那考河畔。行道上扑面而来是秋枫淡雅的香气，恰巧像女孩子发丝上那幽幽暗香在弥散。我并不是今年第一次见到这种树，但也记不起曾在哪个地方，在哪些时日偶逢过，却是在那考河畔看到它们在河堤站成一排，并且在几棵树的树干上钉有它们的铭牌，从而知晓树名。

整棵树树干挺直，树冠之下没有零零散散横生的枝丫。树皮既有斑驳剥离，也有光滑圆润处，满身是黑褐色的光彩。你瞧，像不像个青春的村姑。也许她在阳光下劳作晒黑了皮肤，也许衣服上粘满干活时溅上的泥巴，但衣领衣袖保持整齐，绝不像随性的小伙子，袖口深浅几绺，领子歪斜乱扣，满衣袋的杂草泥沙。

它挺直的，谦恭站在风中和阳光下。宽大的树冠像个亭子，对，是亭子，而不像雨伞。因为它不到处飘动，也不投机地随意收张。小鸟喜欢飞进它茂密的叶丛中，鸣啾啾地叫闹个不停，不时投下灰色的“小炸弹”。好在，就算坐在树下的大理石凳上，我庆幸没有中奖过。要不，可能“由爱生恨”。

　　虽带有“枫”字，但与故乡山头上熟悉的枫树不一样。即使到了深冬，那考河畔的秋枫们依旧翠绿如夏，没有艳红一片，落叶飘扬之景。“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个诗意，秋枫是有性子的，它没有去效学。它不喜欢类似岁月里的荒凉。

它的花是很细小的，赠送你的是满眼的蕊粉。同是在那考河公园里，羊蹄甲那紫色的大花可是从十一月一直满树妖艳到次年春节期间，俘虏了多少帅男少女。羊蹄甲花刚凋零，黄花凤铃便在无一片叶子的光秃枝头上肆意扮春，风扬里落下满地的黄金片，膨胀了多少人的贪欲。总是嫌不够热闹啊，待黄花凤铃花落枝芽出，粉紫的紫荆花又在紫荆树上开始怒放。一树不让一树抢食似的，让游人色心汹涌不息。

反观秋枫树，细小的花儿凋谢后，便在枝头结比龙眼果小，但模样很像它的一串串果儿，在树冠上探出叶丛而四处垂悬下来，大方的拱手示人。秋枫果密集亮眼且鸟儿爱吃，便引来更多的鸟儿飞聚枝头，空中欢唱会不请自开。善感的人若是思春伤春却愁不起来，秋枫优雅的一身整整齐齐的衣冠对你笑脸盈盈，叠加鸟儿们畅快的伴奏。如何惹愁？只落个欢心荡漾，被它们推进河中刚醒的春水里去。

　　酷日当头在树下乘凉，阵雨到时避一下雨，对秋枫树来说，是寻常不过的本分。对于我来说，闲逛了一段路，在秋枫树下伫立，或斜靠在树身上。看阳光被树叶筛得碎碎如银，而去年的枯草，在地面被风摇醒，急不可待的露头追绿。我会产生诗的灵感，散文的萌芽，或一篇短小说开始播种。

人际生情需要缘，于树何尝不是如此。我偏爱秋枫树多一些，是树名的缘故，也是神韵的契合。

如果说那考河随处可见的蓝草花内敛卑微，像平素个性沉静不善言语，从不主动开口说话的邻家三妹。大叶榕便像不管走到哪儿就找个能垫屁股大石头，不拘干净与否，平坦光滑与否，伸腿一坐，即可口若悬河与旁人爆聊的二姐。不时爽朗笑声掉进河水中，与那雪片似的飞白浪花，裹进一把光阴后，向远方悠悠流去。

秋枫就像那个待我最好的八姑一样，在黄昏晴暖的时光里保持优雅。咋个优雅法？记得我读高三时十一月份的一天，在教室里安静看书的我忽然被同学叫，说外面有家人来找我。谁呢？当我走出教室，见到一个穿灰色毛呢外衣服的女郎站在外面榕树下，风拂动她额前的刘海，笑吟吟地望着出来的我。满心的欢喜却不肆意惊讶，但看得见满脸的笑意溢出时光之外。

这个女郎就是平素疼爱我的八姑，去广东务工两年了，刚回家就来学校探望我。

两年不见，姑侄皆互念。八姑朝我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端祥我一下，当着众人的面，把我往怀里一搂，只一句“我家宝贝又长高长俊了”。

没有纵情欢笑跳跃，忘乎所以，仅一拍一搂，胜过千言万语。在晴暖的时光中是，在一眼泉水的思念中亦是。

被风衣包裹的八姑从容，自然，风扬的衣角别有神韵。

这就是我见到的秋枫优雅的样子，如果秋枫是人类的话，它就像来探望我的八姑。

　　其实，像秋枫这样树干挺直形态优雅从容的，在那考河公园里也有不少。譬如小叶榄树，成年的小叶榄树可以说是直插云霄，叶子椭圆形，翠绿色的非常好看。但立在树下，很让人产生自己渺小的感觉。还有盆架子树，也让人觉得难以高攀。而芒果树，叶是更密的，几乎让树底下的草不可生。只有秋枫，高矮正宜，疏密合度。

徜徉在那考河公园，在秋枫树下品一寸黄昏，啖一口春香，人生的许多忧愁，可付与，夜晚来时的流星了。秋枫，就优雅得让我学会包容与遗忘。有屁就放，不藏着掖着。一点小潇洒也挺幸福的。

最怕是一旦喜欢上了，便想着要来，来到了，便粘着不走。刚好那考河公园就在楼下，想要避，此生已来不及了。

算了，若世间容许再多一个爱人，秋枫树便是。

若宇宙容许再多植一棵秋枫树，我身化便是。

图片自拍于南宁市那考河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