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在心里的泪（十八）

墨溪

爷爷走了，奶奶随姑妈去了承德，到家后姑妈寄来了平安信。此时离春节已经不到两个月，临近春节，奶奶头一次不在家里过年，都很惦记。因一直担心奶奶换地儿是否习惯？有没有水土不服？又寄了信过去，估计这封信寄到，已经差不多到年了。如果路上不耽搁的话，估计收到姑妈的回信，大概得在年后初十左右了。

爷爷新逝，奶奶又去了姑妈家，今年家里年的味道很淡。我们这边有这么个习俗，凡家里有老人去世，三年内是不能贴对联、不能拜年的。记得家里的大门和堂屋门后，两边都各放一根胳膊粗的木桩，每根木桩上都贴着五个妈妈剪的黄白纸钱。家里的人不能出去拜年，外面的亲朋也不能来家里。 这个年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没意思了，因惦记奶奶，唯愿早点收到姑妈的来信。

眼看过了元宵节，姐姐早已上班，我们也开学了。妈妈总念叨:你姑姑怎么还不来信，按说该来了啊……。很快就到了二月，那天是周末，是姐姐每周回家的日子，妈妈做好晚饭，一家人就等姐姐回来。听到自行车进门的声音，妈妈连忙迎出去，看到姐姐便迫不及待地问 :“你姑有没有来信呀，怎么回事儿呢？这不能啊……”姐姐没有说话，直接进了屋。妈妈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匆匆跟进去，我也紧随其后，发现姐姐在偷偷地擦眼泪。妈妈着急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呀，到底怎么了，快说，快说呀！……”姐姐控制不住哭出了声:“我姑不让告诉家里，姑父没有了。”一句话，顿时全家人都哭了。记得那顿晚饭，都是伴着眼泪吃的。

姑父是沧州人，出生在一个革命家庭。他们姊妹六七个，很早就被母亲送到了部队。就连他小脚儿的母亲在战争年代也给咱们的子弟兵做军鞋、推着独轮车、冒着硝烟炮火去前线送军粮……。在抗美援朝战役中，姑父三处中弹后，被抢救过来，总算保住了一条命。转业后被分配到承德钢铁厂，任供销科科长。那时姑父总是走南闯北地出差，也曾在夜晚专门倒车风尘仆仆地来家里探望。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没有能端上桌的东西、主人是很尴尬的。姑父虽身居高职，却能体会当时农村人的无奈与尴尬，对家里的粗茶淡饭也是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还边说:好香啊！

妈妈曾给我们讲过以前奶奶在姑妈家住时，姑父对奶奶的关心、和无微不至的照顾: 赶上阴天下雨难免把鞋子弄脏、弄湿。承德的冬天来的早，潮湿阴冷。那时候基本上每人只有一双棉鞋。等奶奶睡着后，姑父便悄悄地把奶奶的鞋子拿走、刷干净，然后放在煤炉旁烤干，第二天一早奶奶还没有睡醒，干暖的鞋子又悄悄地放回了床前……；我和弟弟十几岁的时候去过一次姑妈家，每次姑妈带我们出去玩儿，回到家总有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端上桌；总有和蔼可亲的笑脸向我们问寒问暖……。

可是，我们的姑父，我们非常敬佩的亲人，就在爷爷离世后两个多月的正月初八，在家里和战友聚会时猝死于心梗，年仅四十八岁。

我们怀念姑父，全家人每每提起不知掉了多少眼泪，这么好的一个人、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同时更为四十岁的姑妈、带着四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