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非非说冯道

如初

是是非非说冯道

身世浮沉：乱世中的生存智慧

冯道生于唐末河北沧州耕读之家，自幼“品行淳厚，勤奋好学”，虽身处藩镇割据的动荡年代，却以淡泊与才学立足。初入仕途时，他因直言劝谏幽州节度使刘守光伐定州险遭处死，幸得友人相助逃脱。这一经历让他深刻领悟：在武夫当道的乱世，直言死谏无异于自戕，唯有审时度势方能存活。此后，他辗转投奔后唐李存勖，凭借文才与谨慎逐渐崭露头角，历任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侍奉十帝，成为五代政坛“不倒翁”。

为官之道：务实与民生的平衡

冯道的政治智慧体现于三个层面：

调和矛盾，维系行政延续

五代政权更迭频繁，冯道始终以“稳定民生”为核心，调和军阀矛盾，避免大规模战乱。例如，契丹灭后晋时，耶律德光问“如何救百姓”，冯道以“此时百姓，佛再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巧妙周旋，促使契丹减少杀戮。

举贤任能，不拘门第

他打破门阀桎梏，提拔寒门士子，推动后唐科举改革，使“孤寒士子，抱才业者皆与引用”。

清廉自律，身正立范

冯道“不受地方官馈赠”，与将士同甘共苦，甚至将掠来的女子妥善安置并送归故乡，其私德在贪腐横行的时代堪称清流。

争议本质：忠君与安民的悖论

对冯道的非议多集中于“不忠”的伦理批判：

- 传统史观之桎梏：宋明儒家以“忠君”为至高准则，欧阳修斥其“不知廉耻”，司马光贬为“奸臣之尤”。

- 乱世现实的解构：五代政权更迭的本质是武力博弈，“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安重荣语）。在此背景下，冯道若固守一姓之忠，不过是徒增战乱与百姓苦难。

- 人道主义的超越：冯道选择忠于“社稷”而非“君王”，其政治实践暗合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近代史家黄仁宇、葛剑雄等肯定其“保存行政逻辑，护佑生民”的贡献。

历史回响：复杂时代的镜像

冯道的一生，是五代乱世的缩影：

- 官僚集团的迷茫：儒家伦理在武力面前苍白无力，士人不得不在生存与理想间妥协。冯道的“实用主义”实为乱世知识分子的集体困境。

- 道德评判的局限：苛责冯道“无气节”，实则是以和平年代的道德标尺丈量乱世生存逻辑。如南怀瑾所言：“冯道未贪财色，已属难能”。

- 历史功绩的再审视：他主持编纂《九经》，推动文化传承；调和契丹与中原矛盾，减少民族冲突；其执政理念为北宋统一奠定制度基础。

超越忠奸的辩证 ：

冯道非圣贤，亦非奸佞，而是乱世中一位务实的调和者。他以圆融智慧在政权夹缝中维系民生，以清廉自律树立道德标杆。若以“护佑苍生”为终极尺度，冯道的选择恰恰体现了士大夫的最高责任——在混沌中守护文明的星火，而非为虚名殉葬于时代的车轮。正如李贽所言：“虽数易其主，然保境安民之功不可没”。历史的长河中，是非功过终须置于具体语境中评判，而冯道其人，正是对“气节”与“生存”这一永恒命题的最好注解。

最后，从冯道的《偶作》一诗中，或许我们可以体察他的襟怀吧！

莫为危时便怆神，

前程往往有期因。

须知海岳归明主，

乾坤未必陷吉人。

道德几时曾去世，

舟车何处不通津。

但教方寸无诸恶，

狼虎丛中也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