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的妻子

山娃子

1922年，闻一多在父母强行施压下，迎娶了从未谋面的远房表妹高孝贞。洞房之夜，闻一多以为不与高孝贞同房就可以摆脱这份情感束缚，却没想到两人竟将婚姻生活进行到底了。

​红烛在雕花木桌上烧了整夜。闻一多抱着诗集坐在太师椅上，硬木椅背硌得他脊梁生疼。新娘子盖头都没掀就蜷在床角睡了，大红喜服下摆沾着泥——白天拜堂时她摔过一跤，媒婆说这是新媳妇给公婆行大礼呢。

​往后三个月，两人活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闻一多每天踩着晨露去学堂教书，高孝贞天不亮就蹲在井边搓全家人的衣裳。有回他半夜改学生作业，听见厢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掀开布帘子一看，新媳妇正踮着脚往他书桌上放油纸包，里头裹着两块桂花糕。

​"你识字吗？"闻一多突然出声，吓得高孝贞差点打翻煤油灯。新娘子攥着衣角摇头，辫梢系的红头绳在烛光里直晃。

​那年冬天特别冷。闻一多染了风寒咳得撕心裂肺，高孝贞把陪嫁的银镯子当了，换回三剂中药。药罐子在炭炉上咕嘟咕嘟冒热气，她捧着《诗经》坐在旁边，一个字一个字问他："关关雎鸠的雎字怎么写？"

​院子里腊梅开第二茬的时候，闻一多发现书房总多出盏热茶。青瓷杯底下压着纸片，歪歪扭扭抄着他昨夜念的诗句。有张纸上洇着团墨迹，旁边补了行小字："墨磨太稠了"。

​1937年战火烧到北平，两口子带着五个孩子往昆明逃难。火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高孝贞把最小的儿子捆在背上，腾出手给丈夫护着装书稿的藤箱。过黄河铁桥时遭了流弹，她扑过去挡在闻一多身前，子弹擦着发髻飞过去，打碎了箱角。

​"书比命要紧？"夜里宿在破庙，闻一多攥着妻子裂了口子的手。高孝贞往火堆里添柴，火星子噼啪炸响："你写诗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后来他们在联大宿舍安了家。高孝贞成了学生嘴里的"师母"，总穿着蓝布衫给穷学生补衣裳。有回几个激进青年来家里讨论时局，说到激动处摔了茶碗。她默默扫净瓷片，转头端出刚蒸的槐花窝头："吃饱了才有力气闹革命。"

​1946年7月15日，闻一多倒在演讲台下。高孝贞赶到医院时，白床单已经盖住丈夫的脸。她抖着手从亡夫口袋里摸出半块怀表，表链上缠着褪色的红头绳——正是成亲那晚新娘辫子上的那根。

​葬礼那天飘着细雨。学生们举着挽联走在送葬队伍最前头，高孝贞抱着遗像走在正中。照片里的闻一多戴着圆框眼镜，眼神还像三十年前烛光下教她认字时那般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