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路公交车

航泊三水

—滴水集•忆往昔—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杭州城区范围不大，出了武林门就是黄沙石子路的郊外，13路公交车从武林门站始发，老牛拖破车似的沿途停靠，到达终点站良渚要一个多小时，后来终点站延长到瓶窑桥头，路途更远，时间更长。那时我是大观山果园里场的下乡知青，一周一休回城回场，就坐这路公交车。13路公交车承载着我们人生的沟沟坎坎，也记录了我们无忧无虑的青春芳华！回忆充满愉悦…… 　　13路公交车一头连着并不繁荣的城区，那是老家，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的地方，一头连着广袤的农村乡野和起伏的果林，那是我事业起点的地方。13路公交车从起点到终点串连二十多个站点，行程近三十公里，但对我而言，只有四站印象颇深：北大桥、祥符桥、良渚和长命桥，江南多河流，所以堤多桥多…… 北大桥是杭州城北横跨余杭塘河的一座现代化的柏油马路大桥。其历史悠久，北宋时期是石拱小桥，因为是通往城北的主要桥梁，历朝历代都在改扩建，越修越长，越修越宽。七十年代初的北大桥仍然灰头土脸，路长坡陡，但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是通往城北工业区的捷径；靠“脚力”吃饭的拉车师傅，过北大桥必须吸气、躬腰、蹬腿、发力，一鼓作气，一身汗水，不是一般辛苦，所以桥边无业游民有顺口溜：“北大桥，坡道高，推过桥，钱一毛”，专干这行当生意糊口度日！ 13路公交车同样需加足马力翻越北大桥，靠站才意味走过四分之一路程。当时北大桥周边桑林稻田，秋日夕阳下，稻浪金黄一望无际，而现在是商贸区“大悦城”，拔地而起的标志性建筑“大烟囱”高耸蓝天，似孙悟空的定海神针“金箍棒”，颇为壮观。我住在北大桥附近十七层高楼，节日夜晚俯瞰新的北大桥，灯光璀璨，美仑美奂…… 13路公交车使着劲，喘着粗气一路向北，停靠在祥符桥车站，算是全程的一半。祥符桥是农村的水陆大集镇，周未假日，周边乡民用车船装来农副产品琳琅满目，城市居民和边上的工人前来采购，沿河码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购销两旺。我二姐的工厂就在祥符桥边上，我骑车去大观山果园，有时累了，也进去歇歇脚，喝杯茶，那次还𬮿了顿中饭，那块糯糯酥酥的红烧大排，现在的大厨岂能复制？如今祥符桥周未集市的喧嚣早已淡去，城市化建设使自由市场无处安身，新建的农贸市场千篇一律，价格并不便宜！ 良渚大镇，曾经是华夏人类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历史底蕴悠久，良渚文化遗址就是最好历史见证。七十年代初的良渚，印象中，人与物古香古色相得益彰，百米老街上，有茶坊酒肆三五家，朴实厚道的乡民坐在四仙桌边，喝着茶聊着天，脚边放着活鸡活鸭或蔬菜鱼虾，前来购买的大妈大嫂大姐，讨价还价买卖成交，我在老街曾买过只过年阉鸡，母亲称赞价廉物美；还有百货店和中药铺，雨天路过，药店生意萧条，偶见药店倌趴在柜台打瞌铳，两只萌猫护其左右的场景，不免温馨又可笑！ 还有一条印象深刻，抹不去的记忆，在细雨蒙蒙的良渚老街，我与她有一段仅仅三分钟的邂逅。她在百货店购了搪瓷碗，打着油布伞远去，却忘了她的布袋，我追去给她，她嫣然一笑说谢谢。但我不知她是大观山果园的外场知青还是附近农村的杭州知识青年。不是老头儿老不正经，而是年轻时曾经一段助人为乐涌动愉悦的回忆，也可理解男女朦胧之爱在当时小年轻心里划起的一点小涟漪…… 13路公交车到达良渚终点站本该折返回城，但乡民离不开这条交通专线，大观山果园知识青年和杭州儿童福利院、残老院的干部职工当然更是强烈呼吁，于是交通部门令其继续负重前行，终点余杭瓶窑，那是一九七零年五一劳动节的献礼工程…… 尽管驾驶员疲惫车辆吃力，但人民公交为人民，坚持还是需要的，沿320国道缓缓而行，13路公交车坚持使命，过了良渚化工厂就是长命桥车站，我在此下车，结伴步行前去果园里场。我曾写过篇《走过长命桥》的散文，对这个小集镇有较为细腻的描述，可在我美篇主页浏览，这里不重复吹嘘。而13路公交车还要坚持一往无前，下站是大观山果园场部，再站是省汽训学校，最后到达终点站瓶窑。一路黄沙路，人困车乏，公交车来来往往不容易…… 　　武林门到瓶窑，一路黄沙一路颠簸，越是往北，路况越糟，不仅逶迤坑洼，还有菜农钢丝车和大板车并驾齐驱，如此准长途，配备的司乘人员必须年轻技术精良。络腮胡是公交车副队长，车技娴熟且稳重，宁停三分不抢一秒，从无安全事故；络腮胡面相虽不敢恭维，但心藏良德，乡民或知青在视线之内招呼上车，其都能耐心停车等上分把钟，方便乘客。那时脱出一班车，需等四十分钟，归心似箭的知青或有急事的乘客，当然心存感激络腮胡等待之恩，我有过幸运照顾。退休后，我在环城北路市交公司宿舍偶遇络腮胡，见其拄着拐，恐中风后遗症？他并不认识我，我却记得他的好。做人做事应该时时积小德为大善，相辅相成，相互成就才是和谐社会！ 　　回家历来是幸福甜蜜的期待，家是港湾，家有亲情，家有美食。当时不满二十周岁的青少年真的想家，周六下午歇工铃声提前敲响，男女知青们如“苍条儿”射箭，背着书包踏上回家之路，回家的路上有个老场员，每周都和我们一起登上13路回家。王志仁是侵华日军的汉奸翻泽官，被无产阶级专政后，收容劳动教养，刑满留场给予宽大处理，给予自由，他有家室妻儿老小，住在望江门一带，在场劳动时邋里邋遢的翻译官，回杭回家时的打扮与平时判若二人，头发精光服装毕挺，金丝眼镜彬彬有礼。气质非凡的翻译官当时五十挂零，身体健康，在车厢内，他不与知青们抢座位，总是面呈微笑站在最后，似乎在遐想美好的往事。我善于观察，但毕竟年少懵懂，翻译官为何二般装束的形象？没有答案。有天在运河边见到一对夫妻带着俩孩子游玩，其乐融融的温馨，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原来这是做人的智慧，翻译官在娇妻贵子面前怎能邋里邋遢？夫有夫相，父有父尊…… 　　城市在扩大扩充，随着城市地铁时代到来，公交线路在发展壮大中又逐步萎缩，但13路公交车依然在平坦的莫干山路上来回奔驰，只不过线路号换成313路，沿路的站点作了较多调整，道路两边都是城市化的高档楼宇小区，乡民成为城市居民……现在的公交车使用的是油电两用车，更舒适、更快捷、更环保…… 313路公交车一头连着繁荣的武林小广场，一头连着修旧如旧颇有沧桑年代感的瓶窖老街……去坐一趟公交车，去旧地重游吧，但旧地变颜岂能重游，大观山果园成了良渚历史文化遗址公园，物非人非…… 2025年4月8日美篇发布 图片来之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