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窗曲墙春色梅景

北太平庄 779565

乙巳人间四月天，中山公园春和景明。公园东门内原本有一道俗称“美人靠”的白灰曲瓦的花墙，墙身蜿蜒如流水折枝，每隔三尺便嵌着冰裂纹花窗，棱形孔洞里漏出的阳光，正将满墙美人梅裁成了流动的工笔画。晨时的阳光斜斜漫过瓦当，在白墙上投下参差的影，花窗便成了天然的取景框——粉白花瓣从孔洞里探出来，有的悬在菱形中央，像谁把春天的纽扣缀在了墙垣；有的斜倚着窗棱，花瓣边缘被光染成半透明的粉琉璃，倒比匠人烧制的琉璃瓦更添三分灵动。 墙根处的美人梅最是得趣，枝干顺着墙身攀援，在花窗之间织就天然的花帘。一扇花窗里卡着几片完整的落瓣，胭脂红的边缘恰好贴合冰裂纹的棱角，像被时光精心装裱的微型画；另一侧花窗内，梅枝正从孔洞中斜斜伸出，五瓣花盏悬在游人头顶，倒似矮墙自己开出了会探头的花。穿月白汉服的姑娘们倚着墙根自拍，垂落的广袖拂过砖缝里的青苔，有花瓣穿过花窗飘落，恍惚间，竟分不清是虚幻的梅落进了现实，还是现实的梅洇染了虚幻。 花窗投下的光斑在青砖小径上跳着格子，有扎双马尾的小女孩追着光斑玩，忽被墙腰处伸出的梅枝拦住去路。她踮脚去够花窗孔洞里的花瓣，指尖刚碰到花蕊的金粉，母亲便笑着从旁的花窗里递过一朵："你看，这花窗就像给梅花开的小窗户，它们是从墙那边的春天跑过来的。"母女俩的身影被不同的花窗框成两幅画——孩子在这头伸手接花，母亲在那头透过花窗微笑，白墙上的曲瓦顺着墙势起伏，将人影与花影都揉进了蜿蜒的阳光里。 打太极的老伯选了花窗最近的墙段，招式舒展时，花窗的影子便在他白衣襟上游走，当"云手"划过梅枝下方，恰好有花瓣穿过花窗落在他掌心，倒像是太极招式引来了花魂。墙顶的曲瓦积着昨夜的露珠，阳光将水珠晒成碎钻，顺着瓦棱滴落时，恰好打在下方仰头看花的男孩鼻尖，他伸手去接，指缝间漏下的阳光与花窗的影子交叠，在脸上织出梅花形的光斑，惹得旁边写生的学生连忙在画纸上添了笔跳动的光影。 最妙是花窗与梅枝的呼应。雕着简化的枝纹，恰好与墙外梅的枝条在同一水平线上，当清风拂过，真花与雕花同时颤动，倒像是匠人提前算准了花期，让砖石与草木在时光里完成了一场默契的对唱。穿藏旗袍的阿姨举着手机在每扇花窗前停留，当她站在花窗前，背后的真梅恰好从孔洞中伸出几枝，花瓣落在旗袍的盘扣上，竟比任何配饰都更合时宜——花窗是框，美人梅是景，而倚墙的人，便成了画中最鲜活的留白。 阳光攀上花窗顶部，花影在地面拉得更长，却将美人梅的枝条衬得愈发清透。我坐在矮墙旁的石凳上，目光却总被花窗里的梅枝牵走——石凳旁的砖缝里嵌着几粒去年的梅核，此刻正被新落的花瓣覆盖，像时光埋下的伏笔，等着来年在墙根处萌生出新的枝桠。 曲瓦矮墙在光影里成了流动的屏风，花窗是镂空的诗行，美人梅是平仄的韵脚，而游人，则成了这帧春日小景里的活字。当穿着汉服的姑娘们举着相机从墙后转出，忽然发现花窗里的梅花正对着镜头微笑，按下快门的瞬间，阳光恰好穿过花窗，在她们年轻的脸上印下梅花形状的光斑——那是时光透过花窗，送给春天的吻痕，也是美人靠与美人梅，在曲墙花窗间，为每个驻足者悄悄写下的，关于光阴与美好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