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永超凡</p><p class="ql-block">作于2025.4.7</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年初一,按惯例,吃过早饭后,约莫九点左右,与即将退休的二哥一起,在老家村里给本组的长辈和老年乡邻逐一拜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家陕西蒲城县永平村是个自然村,也是个行政村,据祠堂残存的金代碑石记载,村子至少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全村有9个组,一千六七百人,在土地干旱贫瘠、人口密度小的渭北旱塬上来说,算是较大的村子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委会、小学和最大的小卖部形成品字形,可谓村政治、教育和商业中心三位一体,每天早晚来往人群络绎不绝。由于紧邻本组,诸事多了几分便利,因此我们六组的人似乎心里始终平添了几分骄傲与自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时候过年时,大队部和村小门口的开阔场地上,都会有热闹的锣鼓表演。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老少爷们,甩开膀子卖力挥舞敲打,大鼓、铜锣、大小铙按着千百年不变的节奏响翻了天,似乎抒发着黄土地上一代代人生生不息的生命呐喊,吸引着全村男女老少前来观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节期间,小学操场上也会有激烈的篮球友谊赛。在县师范学校任体育老师的四堂哥等一帮热血汉子,年年早早就盛情邀请附近村子的中青年篮球爱好者来一起比个高低。上大学的青年、经商的小老板、退伍多年的壮汉,甚至六十多岁的西头王老汉等,各路人物同台竞技,大显风姿。连从未摸过篮球的老头老太太,也会抽空赶来瞅热闹,添人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锣鼓表演和篮球比赛结束后,村委会干部会照例给参加者每人发放一份礼品,比如:毛巾、香皂、线手套、一两包香烟等。东西不在贵贱,多少算个心意。那人头攒动、喝彩四起、激动人心的场景,永远也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因当年的体育健儿大都步入老年,篮球赛已停办多年。今年春节,锣鼓表演也破天荒没见影儿,成为年过半百的我记事以来的首次。喧天的热闹没有了,加之人老身衰,心情也彷佛冷却了几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六组有60户人家,户挨户紧密居住在一起,谁家什么样的房子,家有几口人,有什么牲畜或车辆,曾经熟悉的就像自己的手指头。可这些年来,青壮年大多在城里求学或打工,成长起来的新一代永平六组人,跟我类似两个国度的生客。千里之外异乡谋生28年、偶回老家的我,即便在村里遇到个把年轻媳妇或半大青年,已大多不知是谁家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仅如此,甚至在村里挨户拜年时,本组西北角竟有近十户家家大门挂锁,要么是多年在外经商或工作,因长辈早就下世,很少回村,要么是儿女在外定居,或长期随儿女一起生活,或因孩子过年放假时间太短,父母赶去城市跟晚辈团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家听母亲说,近二年来,六组有十人相继去世。年龄最大的93岁,是辈分最大的金成妈。最小的66岁,是脑溢血数年、半瘫在床上许久的杀猪手和半厨子喜朝叔,我家好些年过年的蒸碗,都是热心的他上门帮做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金成叔跟我二哥同岁,两人是关系一直密切的发小。他家母亲去年11月份仙逝,烧三七纸时,他写了情深意重的纪念性文字,微信提前发给我,诚意的征求修改意见。他有两个姐姐和一位兄长,父亲去世约三十年,唯一的哥哥也刚去世一年,老母随经商的他在县城居住十多年,老宅荒废许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作为大孝子的他,那千把字的篇幅,记叙了母亲的若干感人事件:粮食短缺年代变花样给儿女做饭,年轻时给村人过事巧手捏花馍,美誉半村,以78岁的高龄奔波二三十公里,孤身坐车到县城给他送农家菜,学习使用电梯,经常给小区保安、保洁和一众邻居等分送女儿成袋拿来的水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读了那些朴实无华又动彻心扉的故事,禁不住热泪盈眶的我,仅对个别句子进行了调整,唯恐任何语言的修饰,都会亵渎了那份母爱的伟大和拳拳的孝心。</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往年村里拜年,从早饭毕的八九点到午饭的近两点,本组必到的三十多户人家,只能走访大半。可今年春节,中午不到一点,就全部拜结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亲六叔老两口几年前相继患病,在2022年相隔三个月去世,作为独子的堂哥务农为主兼或打工,在渭南市区的小家和农村老家两头奔走。五服内大伯家退休多年的两个堂哥虽近年在村里翻建了新房,但父母多年在城里居住并去世、已成为祖辈、在城市落根几十年的他们,只是短暂回村小住几天,过年照常不会回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九十露头的本家二伯母也与堂哥们在县城或外地生活多年,上门拜年变成了网络视频问好。在西安经营小旅社的大哥和工作的侄子,只在年三十回村待了大半天,在老家简单吃了一顿团圆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们五家是无需去的。本组锁门闭户的十多家,占到了户数的约四分之一。喜庆的对联和出出入入身影稀稀落落的,村子过年的气氛似乎变淡了大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与往年拜年后期拖着疲惫的脚步相比,今年身体虽轻松了许多,但心情却颇为沉重的。缺少了亲人和熟悉乡邻的相聚,个中滋味怎能好受?</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年初四,怀着复杂的心情,我们一家三口踏上了回江苏的行程。可刚返回一个多月,就接到了小堂哥一个不幸的消息——在县城当临时环卫工的二堂嫂,因高血压脑溢血抢救无效去世,年仅57岁。而她家独子因高血压、肥胖、没文化和家境不佳等原因,三十大几仍至今未婚。如今父子相依为命,状况实在叫人唏嘘哀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别说父母这辈基本上皆七老八十了,用不了几年都将告别人世,甚至连老哥哥们这一代,也相继进入衰老岁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年五月份,八旬有三的老父轻度脑梗,刚开始还能拄拐走路,后逐渐体衰乏力,除吃饭和解大手下床外,整天基本上卧床休息。嫁在同村的姐姐每天上门一两次,与母亲一起照料和洗衣做饭。比我大三岁的姐姐,在姐夫常年打工在外的情况下,不仅在村里开着理发铺,还以村干部的身份兼职负责我们六组的事务,另经常组织一帮妇女练习跳舞,忙的像个陀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部分时间里,二哥跟身体状况不断的二嫂在西安照顾上小学的外孙,因必须参加村里的红白事等每二十天左右就回村一趟,每每购置生活用品,同时给父亲不厌其烦的洗洗涮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身不由己、人在黄海之滨的我,只能通过二哥前年给院子里安装的监控,时不时远程看看家中的片段影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亲堂哥、姐姐等大多文化程度不高的六零七零后,大半辈子围着农村与土地打转转,几十年如一日守护着老宅。正是因为他们长期辛苦而无私的付出,父母方可安享晚年,风俗才能传承至今,古老的村子也才能发展如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儿时的村落里,熟悉的面孔在止不住的一年年消失。远方的城市里,青春的记忆在成片的趋向于模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唉,有什么法子能挽回这一切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