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山小记

从芸

皖南行

来池州，不可不登齐山，晨晞初露，我已站在齐山脚下。石阶蜿蜒如古人遗落的诗行，青苔斑驳处，藏着杜牧贬谪时踏过的足迹。山不高，却自有江南的灵秀，嶙峋怪石间横斜着老松，枝干虬曲如墨笔勾勒，偶有山雀掠过，惊落一串露珠。

半山腰的岳飞广场，将军铁甲生寒，战马昂首向天。想当年岳武穆登临翠微亭，写下"好山好水看不足"时，必也是这般春景。石像旁的几株野菊正艳，翠柏枝头上凝着昨夜的雨，与雕塑相映。

登顶时忽逢云开。翠微亭翼然立于绝巅，六角飞檐挑破青天。凭栏远眺，整座池州城摊开在平天湖的镜面上，白墙黑瓦的倒影被游船揉碎，又缓缓拼回原形。李白说"水如一匹练"，此刻才懂其中味。山风过耳，恍惚听见昭明太子在此编纂《文选》时，竹简相击的清响。

下山途经小九华峰，奇石如高僧入定。最妙是"玄武石"，龟首向云海，背甲驮着千载光阴。石缝里斜出一枝映山红，红得惊心，恰似当年陶渊明撒在南山下的那颗菊种，于无人处兀自绚烂。

夕落西斜，山岚渐染，回首望，齐山已成剪影，唯有翠微亭的轮廓依然清晰，像一阕未写完的词，悬在江南的黄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