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茶山行

黄帅

　　晨光熹微，县教育局门前的三辆私家车已列队待发。我轻踩油门，白色轿车载着曹叔与两位女作家，随车队缓缓驶向苏山合岭村。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渐次隐退，青翠的茶山如巨幅卷轴徐徐展开。"这嫩芽仿佛能掐出水来！"副驾座的曹叔轻声赞叹，后座的两位美女姐姐已举起手机："快看云雾里的茶垄，活脱脱一幅水墨丹青。"

　　导航在岔路口突然失了准星，光标在屏幕上茫然游移。"往左还是往右？"我迟疑的手指悬在半空。副驾驶传来曹叔爽朗的笑："莫急莫急，多绕两里路，正好多看三处景。"十点半，电子提示音与电话铃同时响起——李主席的声音裹着春风传来："到村口了吧？"这恰到好处的问候，让方才盘旋心头的薄雾霎时消散。

　　合岭村口，青砖砌墙的文化长亭静静矗立。这是老书记当年亲自督建的工程，砖石结构的廊柱粉饰如雪，墙面绘着"礼义廉耻"四个遒劲大字，辅以苏山本地民俗故事彩绘，墨色在春雨浸润下愈发厚重。水泥地面平整如镜，倒映着廊檐滴落的雨珠，与另一侧排列的青石碑文相映成趣——那些现代名人的题词碑刻，在雨雾中泛着青幽的光。徐书记攥着金圣香烟快步迎来，眼尾笑纹堆成山茶花瓣："可把你们盼来了！"那热络劲儿，倒像是迎接远归的游子。

　　转道林冲峰茶场时，山雨恰至。水泥台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恍如通天云梯。女作家们擎着雨伞拾级而上，高跟鞋尖沾了露水，却总为某片雾中茶园或某株老茶树驻足。"这云涛里的茶芽，莫不是仙人种的？""快看那片雾霭，正往山坳里淌呢！"莺声燕语撞碎在水泥台阶上，溅起满山空灵回响。

　　我们几位男宾倒是步履生风，转眼便登顶百余米高的林冲峰。茶园负责人杵着竹杖，黧黑的手指划过翡翠般的茶垄:他说如今清明谷雨时节，采茶人十指翻飞如蝶，日进两百不算稀罕，"现代人讲究效率，机械化采摘也渐渐普及了。"

　　山腰茶坊里，炒茶机正忙着吐着白雾。李主席的枣红羽绒服在蒸汽中格外醒目，她俯身细观杀青的茶叶："这锅温怕是有两百多度？"炒茶师傅腕子一抖，青叶在铁锅里腾起翠浪："姑娘好眼力！差一分则生涩，过一分便焦苦，全凭手心这点火候。"女作家们忙不迭记录，生怕漏了这指尖上的玄机。

　　午时初刻，"韶光桃月·诗意苏山"的横幅已在茶坊下面的小空地猎猎招展。教育局李老师身穿黑色的休闲服与苏山中小伍老师身穿白色的休闲套装相映成趣，串场词句句带茶香。李主席致辞时的讲话抑扬顿挫，言辞铿锵，饱含感染力，展现了坚定的领导风范；作家徐观潮吟诵间，山风携雨丝穿行平仄。谷雨诗会在舒缓欢快的音乐声中启动，整个活动以诗词诵读为主线，中间穿插歌曲独唱、歌伴诗等节目，表演形式多样，内容丰富多彩，待冯姐、乐姐着采茶女装束翩然起舞时，满场手机屏幕亮如星河，掌声惊飞了不远处的斑鸠。

　　村部宴会厅里，圆桌上的家乡菜冒着热气。鱼头煮豆参蒸腾着香味，梅菜扣肉泛着油光。徐书记抱着陶坛挨个斟酒："自家杨梅泡的，醉不倒文人！"三巡过后，几位男作家面若重枣，即兴吟哦竟暗合了平水韵。座谈会变作头脑风暴，有人提议讲把苏山陶家冲文化融入白茶，有人说该结合美丽乡村建设融入白茶宣传，大家各抒起见，畅所欲言，由茶文化慢慢展开谈起了本土文化，我挨着徐书记坐，谈至兴起时，竟在餐巾纸上勾画出"林冲峰雪芽"的品牌草图。

　　归途摇下车窗，雨霁后的茶山翠色欲滴。这一日的吉光片羽——导航失灵的趣意、杀青锅前的屏息、雨中诗会的痴醉，都随着山风沁入心脾。那些掩映在茶垄间的现代农事痕迹，此刻在我眼中，恰似大地舒展的肌肤纹理，每条脉络都涌动着滚烫的春潮。谷雨时节的这场奔赴，让我们触摸到的何止是茶芽？分明是一方水土在新时代跳动的脉搏，每记律动都在诉说生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