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漫步在向阳顶的林间,我被路傍的树吸引住了目光。它不高大但树皮粗糙而斑驳,记录着岁月的痕迹。犹如藏着无数未解的故事,等待着有心人去倾听。当我抬头仰望时,树枝上的景象又给了我新的惊喜。灰色和白色的真菌斑块点缀其间,为这幅自然画卷增添了更多色彩。这些不起眼的小生物,却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参与着森林的生态循环,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这一切,仿佛能理解那位对我倾诉的年青人的心情,并找到了鼓励她的方式。</p> <p class="ql-block">小娜姆十四岁那年写在日记本上的话:"要成为一名法律工作者,为弱势群体撑一把伞。"那时的她坚信,只要根系足够努力地扎向地底,枝叶终将在高处连成荫蔽。</p><p class="ql-block">可生活总爱把种子撒向逆风的山坡。高考放榜那天的蝉鸣至今仍在耳膜震颤,志愿表上墨迹晕染开的专业名称像一道愈合不良的伤口。后来她背着这伤口走进雨季,看同届的梧桐都在抽条,自己的年轮却在备考资料堆起的围墙里一圈圈打转。当朋友圈开始晒出体制内的工位照,那些曾被师长叹息"可惜了聪明"的同学,正把人生安稳地别进衬衫第二颗纽扣。</p> <p class="ql-block">命运总把参考答案印在我够不到的背面。自习室最后熄灭的台灯记得我,咖啡机旁堆积的速溶包装记得我,可公示栏的红榜总装作不认识我。亲朋们善意的询问像梅雨季返潮的墙,水珠不断从"什么时候安定下来"的裂缝里渗出,洇湿我反复晾晒的尊严。</p> <p class="ql-block">母亲每周准点打来的电话在空气里结网,姑姑寄来的真题集在墙角长出霉斑。他们的忧虑织成透明的茧,她在其中笨拙地蜕皮,新生的翅膀总被自己沉重的期待打湿。最深的夜常常听见十四岁的自己叩问窗棂,而二十五岁的灵魂蜷缩在阴影里,数着地面上未干的雨痕。</p> <p class="ql-block">小娜姆第三次查完成绩,独自钻进了跑马山的冷杉林。山雾未散,她踩着湿漉漉的松针往深处走,直到听见啄木鸟笃笃的敲击声才停住脚步。发辫松了,几缕碎发粘在颈间,像缠着解不开的乱麻。</p> <p class="ql-block">"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她踢开脚边半朽的松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某种清苦气息,抬头望去,眼前歪斜的老冷杉正在呼吸——灰褐树皮裂开细密纹路,青苔在缝隙里织出蜿蜒的河网,黄白相间的地衣如同凝固的云朵。</p><p class="ql-block">"小心踩到我的孩子们。"</p><p class="ql-block">苍老的声音惊得她后退半步。布满青苔的倒木后转出个穿胶靴的老人,胸前望远镜随着弯腰动作轻轻晃动,"这片地衣才长了二十年呢。"他指指她脚边金箔似的斑块,"地衣可比人活得明白,给点晨露就能活,见不着太阳就休眠。"</p> <p class="ql-block">小娜姆蹲下来,看见地衣边缘细小的杯状结构里盛着晶莹水珠。"它们...不觉得委屈吗?长在树皮上,连片像样的泥土都没有。"</p><p class="ql-block">老人笑起来,树皮似的皱纹堆叠着:"瞧瞧树顶那些灰斑。"她仰头,在三十米高的枝桠分叉处,大片银灰色真菌正舒展裙边,"那是云芝,专吃死木。等这棵老树哪天倒了,它们就把木头化成新芽的养料。"</p> <p class="ql-block">雾忽然散了。阳光穿透树冠,地衣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虹彩。老人从帆布包里掏出标本夹,泛黄的塑封页里压着各种斑驳的"树疤"。"这是石蕊地衣,能做酸碱指示剂;这是松萝,老中医叫它'树胡子'..."枯叶般的标本在晨光中苏醒,每片都标注着采集年份。</p> <p class="ql-block">老人突然把放大镜塞给她,"凑近看苔藓。"视野里顿时展开翡翠迷宫,茸毛状的原丝体托起指天小蒴,像无数微缩的宝塔。</p><p class="ql-block">下山时林雨攥着老人送的苔藓拓片,树皮纹路印在宣纸上,恍若山川舆图。手机在兜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新岗位招考公告。她驻足回望,林雾又起,那些沉默的生命仍在进行古老的叙事。或许该把拓片寄给省地质博物馆——上周她帮导师整理的苔藓标本资料,还静静躺在邮箱草稿箱里。</p> <p class="ql-block">山风掠过耳际,她听见自己哼起了儿时姑妈教的采菇调。松针在脚下沙沙作响,如同无数细小的鼓掌。</p><p class="ql-block">娜姆依旧在清晨六点摊开被荧光笔划破的书页,请原谅我偶尔收拢伞叶的沉默,每条被淋湿的细枝里,都蜷缩着未曾熄灭的星火,在等待属于自己的惊蛰。</p> <p class="ql-block">2025年4月4日康定,写给正努力的青年朋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