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人生冷暖》（7）第二部 再版

周俊春

七，青云新契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各地的各种专业剧团，都有一个统一的名称，叫做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他们经常深入到农村、工厂、部队、学校等基层单位作慰问演出，宣传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思想和路线，为广大的工农兵英雄形象作艺术宣传，移植和表演一些革命样板戏，或是优秀先进的具有鲜明政治倾向的文艺节目。

这几天荆州地区文工团来沔阳演出现代革命歌剧《江姐》，住在招待所的西楼。有一天，文工团赠送给招待所一些观赏券，载阳也抽空去看了一次。以前他在收音机里听过歌剧《江姐》里的很多优美动听的歌曲，如“红梅赞”、“绣红旗"等，载阳经常得意的时候哼上几句，那时候年轻，噪音也还不错，唱的还有那么一回事。只是岔到喉咙在叫，不懂得发音技巧和演唱方法。今天看了荆州文工团演出的江姐，那演员们唱得真是太好听了，绝对不亚于收音机里播送的那著名的歌唱家们唱的水平。尤其是剧中扮演江姐的演员，扮相俊美娇媚，表演飒爽英姿，歌声悠扬婉转，让载阳听得如痴如醉。

这天，因为文工团晚上有演出任务，他们一行三十多人都提前了一点吃了饭，到县大礼堂去作演出前的准备工作去了。

晚饭进餐都已经结束了，厨房里的师傅也都下了班。载阳得把厨房里的东西收拾清楚，才可洗澡休息。不过，因为剧团演出结束以后，载阳还得要为演员们准备宵夜。好在人并不多，都是现成的料子，金班长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到时候了只是把肉包子、花卷在蒸笼里蒸热，然后在炒菜的锅里烧开水，再来一点粉条肉丝汤就行了。

正准备关掉饭厅里的门，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非常漂亮很有气质的女人，年纪看模样也只有二十多岁，乌黑发亮的齐肩短发，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领口、袖口缀有很优雅的荷叶边。一双眼睛艳光四射，精致的双眼皮如同精雕细刻般的柔和细致，那眼睫毛很长，像一片黑色的瀑布遮盖着一双秀丽的眼睛，那时候好像还没有假睫毛装饰，那可是天生的长睫毛。鼻梁笔挺颀长如同悬胆。嘴唇线条清晰柔和，不厚不薄的唇瓣娇艳欲滴，张扬着那种引诱男人的心旌摇动见之难弃的性感。那条玉颈很是细长，如同粉雕玉琢般娇嫩和秀美。那颈下的两根锁骨也显得秀丽精巧，领口半露处是一片洁白富有弹性的白瓷色。紧身的连衣裙鼓撑着胸前那一对饱满的玉峰。迷人的小蛮腰盈手可握，袅娜娉婷。下面还配有两条细长白嫩的玉腿，脚下着一双水晶高跟凉鞋。

载阳仔细一看，好像觉得有点面熟，又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识过。猛然间记起来了，江姐！正是在戏台演江姐的那个女演员。载阳心里不由得一阵阵的狂蹦乱跳，没有想到在场下能够单独的会到她。忙上前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江姐"轻启樱唇，娇艳如同铜罄般极具磁性的声音说道：“我是荆州文工团的，刚才因为胃不舒服休息了一会没有来得及吃饭，请问还有饭吃吗？”

载阳说：“饭菜是还有，可是都已经冷了，你本来就胃不好，这冷的怎么能吃呢？”

那江姐说：“厨房里师傅们都下班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热一下呢？”

载阳几时有机会遇到过这样有气质的美艳女人呢？如同见到了天上下凡到人间的仙女，并有缘与自己单独相处，激动幸福得不能自已，有一种甘愿为其尽力服务的犯贱表现。不过倒是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能过于喜形于色，让人轻视自己显得有点轻浮浅薄。说道：“既然你胃不好，不如干脆我给你下点面条你吃怎么样？"

江姐感动地说：“那麻烦你了，太感谢了！”

载阳问：“你胃疼还能不能吃得荷包蛋呀？”

江姐说：“也行，你给我打一个吧！”

载阳就动手洗锅烧水下面条，打了一个荷包蛋在里面，也丢了一点精嫩瘦肉在锅里，作料放好，淋了一点麻油，撒上一点葱花，为她端上前面饭厅的桌子上，江姐道谢后很优雅地坐下来吃面条，对载阳说：“你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能不能陪我坐一下？”

载阳心里求之不得，忙在旁边打横坐了下来，问道：“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很好吃，你下的这面条味道蛮好，很有专业水平。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么名字呀？”

“周载阳。请教你的芳名是？”

“孙淑芬。”

“好名字，淑雅芬芳，人如其名。”

江姐笑着说：“谢谢！这厨房里师傅们都下了班，你怎么还没有下班呢？”

载阳笑着说：“我下班了，谁来给你做病号饭呢？”

“今天是你值班呀？”

“我不是今天值班，而是一年上头都在值班！”

“你是这厨房里管事的？”

“说好听是管事，说不好听是打杂。凡是别人不做的事情都该我做。”

“你还是很辛苦的！”

“也还好。你演的江姐昨天我去看了的，真是演的太好了，扮相俊美，歌声悠扬。至今余音在耳，久久回荡。”

“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吗？”

“因为我不善表达，肚子里的形容词太少，没有更多更好的语言准确地表达出你演出的精妙绝伦的艺术效果。”

“至少我发现你还是很有才华的！”

“你过奖了，我只是招待所炊事班里一个烧火的。”

“你也太过谦了吧。”

载阳突然记起来了，问：“那今天这么晚了你还没有去化妆，你今天像哪能上场演出呀？”

孙淑芬说：“剧团为了应付特殊情况，一般都安排有A、B角，我今天身体不好，自然就由B角去演了。”

“那你是这荆州文工团的当家花旦，是他们的台柱子了！”

“你还懂当家花旦呀？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我又不是一个苕，连这点基本知识都不懂吧？”

“你今年有多大了？”

“二十七了。”

“你对象在哪个单位里上班呀？”

“还什么对象？我小孩都有两个了。”

“真的吗？"孙淑芬有点不相信，说，“你骗我的吧？你这一点年纪怎么都有两个小孩了？”

“我骗你干嘛呢？是真的！”

“你爱人在哪个单位？”

“农村里的，在家里做缝纫。”

“你怎么这么早就结了婚呢？”

“农村里的年轻人，结婚都比较早。”

两个人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还很谈得来，载阳觉得这是自己这生里难得的一次艳遇，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不已。

孙淑芬把面条吃完了，掏出一方小花手巾把嘴上擦了一下。说：“载阳，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青年，这招待所里并不适合你，你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发展空间。”

载阳笑着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农村的人，能够跳出农门进城参加工作就已经是很不错了，还奢望什么发展空间？”

孙淑芬说：“你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太悲观。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的吗？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很看好你！”

载阳笑着说：“谢谢你！你如果是我的领导就好了。”

孙淑芬感叹地说：“这人生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除了自身的不懈努力奋斗之外，还有机遇很重要，更重要的是要有贵人相助。”

载阳说：“不知道助我的贵人在哪里？”

孙淑芬说：“有的，我相信你肯定有的！”

载阳十分感激地说：“今天能够遇到你，你应该就是我的贵人，你至少在我心目中给我点了一把火。”

孙淑芬说：“感谢你今天为我做的美味！我现在精神状态好多了，我到大礼堂去看一下，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去看一下？”

载阳说：“你今天又不演出，我就不去了，我晚上还有好多事要做。”

孙淑芬说：“那我就走了啊，以后有时间到荆州去，记得去看我啊！”

湖北省京剧团在全国都是很有名气的，他们经常晋京汇报演出，得到过很多专家们的好评，有很多在全国业界享有盛名的明星演员，这几天也来沔阳慰问演出了。

这天晚上进餐后，省京剧团的党委赵副书记、领队来找金班长，说：“老班长，我们有一辆汽车在半路上抛锚了，车上有三个人还没有吃饭。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到？他们来了以后不知道你们这里还有没有饭吃？”

金班长听了，问道：“他们估计什么时候可以来呀？”

赵书记说：“这个无法估计，得要看他们的车子修的顺不顺利。如果顺利的话，估计应该不会要蛮长时间；如果慢的话，最多个把两个小时吧。”

金班长为难地说：“你看你们又只有三个人，我也不方便专门安排一个师傅给他们做饭，因为师傅们明天都还要上班。”

赵书记说：“金班长您帮个忙吧，我们的同志来了总得要有口饭吃唦，给您添麻烦了，帮我们想办法解决一下。”

金班长说：“那只好叫我们的食堂管理员简单的弄一点他们吃了。”

赵书记说：“只要有口热的饭菜吃就行了。”

金班长回头就喊载阳，笑着说：“载阳，又有一点特殊情况，省京剧团还有三个同志的车子抛锚了没有来，等一会他们来了，你吃点亏弄点饭他们吃吧！”

载阳心里清楚，这些特殊情况都是该自己应付的，也没有说什么，就对京剧团的赵书记说：“我就在这厨房里面住，他们来了喊我一声就行了。”

金班长说：“我把三个人的饭菜都跟你准备好，放在蒸笼里保温，他们的人来了，你只负责给他们吃就行了。”

载阳说：“谢谢金班长了。”

金班长说：“那你就吃点亏吧！”

赵书记也伸出手来和载阳握了一下，说：“麻烦师傅你了！”

载阳说：“不用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他们来了，直接下后来喊我就行了。”

载阳把厨房里的该收拾的东西清理清白以后，就回卧室把今天厨房里的进餐券和有关的账务清了一下，要不了多时就做完了。也没有什么事了，只好再把那本没有看完的《红楼梦》继续看起来，一边看一边等省京剧团的人来。

不知道过了好长时间，载阳的瞌睡都来了，因他长期睡眠不足，每天都是五点多钟就要起床，即使是犯困起不来，但早晨煮稀饭的陈华新和白案准备早餐的师傅们在厨房里搞得咚咚响，也没有办法继续睡下去。反正睡不好，不如早点起来。现在值守瞌睡来了又不能睡，不知道他们究竟还来不来？就起身想去把第一餐厅敞开着的门关上，免得又有什么猫子、狗子进来了吵混，到处搞得一通隆糊，影响卫生。

刚准备关门，只见省京剧团的赵书记带着三个人进来了，忙说：“周师傅，对不起，他们来的太晚了，给你添麻烦了。”

载阳说：“没事没事，这是我的工作。只是都十点钟了，把你们的人饿坏了吧！”

说着，就便把一餐厅里的灯打开了，招待他们坐下。领队说：“郭老师，你们就在这里吃饭吧，我回房间里了。”

赵书记对他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人，大约一米七五以上的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材匀称，五官端正，可算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说：“赵书记，你休息去吧。”

载阳见另外两个人，一个显得文静儒雅，一脸笑容；还有一个估计是司机了。载阳进厨房拿出一块干净抹布把桌上象征性地擦了一下，这饭桌本来就擦干净了的。回厨房从蒸笼里把冒着热气的饭菜端了出来，放在他们的桌子上，让他们吃饭。回头又去把自己房间里的开水瓶也拿了出来，怕他们口干了要喝水。

三个人非常感谢，因为他们车子出了意外，已经半天都没有喝水了，很急迫地把自己带的水杯续滿了水喝了起来。

那位姓郭的同志说：“很感谢你呀。你为我们想得真周到！”

载阳看他们的样子也可能是真饿了，也不管斯文不斯文的，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载阳因为没事，就坐在一旁和他们闲聊。说：“你们当演员的看起来风光，实际上也是蛮辛苦的呀。”

姓郭的说：“平时下乡也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今天在你这里，我们很高兴，一来就有热菜热饭吃，你还为我们送茶水来。真是太感谢你了！请问师傅，你贵姓呀？”

载阳笑着说：“我叫周载阳，是厨房里的管理员。”

“我叫郭大宇，他叫习志淦，我们两个是演员兼编剧，这位是我们的潘师傅。”郭大宇也向载阳作了介绍。

载阳吃惊地说：你们俩是编剧呀？我们街上都贴了广告，听说是你们这次来沔阳演出你们新编的《徐九经升官记》，该不会是你们两个编的这个戏吧？”

郭大宇笑着说：“正是我们两人编的，明天我送票给你去看我们的演出，看了给我们提点意见。”

载阳笑着说：“郭老师您客气了，我一个老粗，对戏剧一窍不通。不过我很喜欢听京剧，最喜欢的是杨春霞唱的《杜鹃山》里的“家住安源”和“乱云飞”。”

郭大宇说：“我们新编的《徐九经升官记》在武汉演出几场以后，轰动很大，大家都反响蛮好。”

这时候三人都吃饱了，潘师傅说：“你们聊，我上前休息去了。”

载阳忙说：“二位老师也辛苦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去吧！”

郭老师说：“刚吃完饭，休息早了不好。我发觉和你很对眼缘，对你的印象蛮好的。”

载阳说：“谢谢郭老师抬爱！请教郭老师，这《徐九经升官记》是么故事呀？”

郭老师说：“剧中讲的是明朝嘉靖年间，贫民出身的徐九经，年届四十进京赶考，虽获京试第一，但因相貌丑陋而被皇帝赐任玉田县令。他满怀为官理念，坚持勤政爱民、清正廉洁、秉公执法、惩恶反腐，凭机智和才干造福一方百姓。剧中通过讲述徐九经升任大理寺正卿，审判一桩皇家亲族离奇案的故事，描写了封建官吏的良心受挤兑和煎熬的心灵冲突，深刻揭示了封建社会官场的腐朽和黑暗。”

载阳谦虚地讨教说：“这个剧在武汉演出引起了轰动，一定是非常好看的了，他最大的看点是什么？”

郭老师说：“这个剧我们是根据武汉艺人张寿臣先生的单口相声《姚家井》故事改编的，他的最大看点，是我和习老师两人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研究和探讨，大胆突破了京剧行当的表演模式，创造了一个新的行当叫丑生。”

载阳不理解，问道：“好像没有听说过京剧里有丑生这个行当吧？我只晓得有文丑、武丑，你们新创的丑生呀！”

郭老师笑着说：“载阳你对我们京剧的行当角色都知道的蛮多啊！”

载阳说：“只是略知皮毛，只知道生、旦、净、末、丑这些大概的东西，让二位老师见笑了。”

郭老师说：“这个生丑是我俩的一个大胆创新和尝试，因为这个戏的主角徐九经，相貌丑陋，如果是按正生的角色，无法突出他的丑的形象。而如果按丑的角色来演的话，这个丑角却又难以承担一部大剧的主要角色。以前的丑角行当表演的特色只是演点插科打诨一类的小戏。而要想驾驭整本大戏，这部戏徐九经是主角，我们必须要赋予他全新的演出形式和套路，要兼有小生的儒雅，老生的稳健，似生非生，似丑非丑，丑中有生，生中有丑。徐九经虽丑但得要化丑出新奇，丑到了第一，丑得非同一般。”

载阳佩服地说：“非常钦佩和崇拜二位老师，创新立异，别开生面，中国京剧史上将会留下你们光辉灿烂的一页。”

习老师说：“你对我们的评价太高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创新是否能够成功，还得要接受京剧界的权威和社会上广大观众的认可和肯定。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就太高兴了！”

载阳听了心中大动，对徐九经升官记的故事情节渴望能早知道一点。就问二位编剧：“这徐九经升官记的剧情主要是写的么内容呀？”

郭老师说：“剧情主要写的是明朝时期，玉田知县徐九经怀才不遇，经常借酒浇愁，只以为此生无望。一日，朝廷里的并肩王的小舅子尤金正在举行婚礼，安国侯的干儿子刘钰率兵闯入尤府，抢走了新娘李倩娘。于是，并肩王传谕大理寺捉拿刘钰；安国侯也批示大理寺严惩尤金。摄于双方的显赫权势，大理寺不敢问案，六部大臣也吓得逃之夭夭。这时，并肩王想起了与安国侯有宿怨的徐九经，是安国侯在皇帝面前一句话，将头名状元徐九经贬到玉田县当了一个县令，便保举他为大理寺正卿。徐九经不知原由，奉旨升迁进京，满以为枯木逢春昏镜重磨否极泰来。临行前向平日相好的酒家李小二辞行。小二送他一坛玉田老酒，谨表贺意。徐九经刚上任，书童徐茗探到侯府明日就要为刘钰和倩娘完婚。徐九经当机立断，以贺喜为名，前往侯府。侯爷先给徐九经一个下马威，命他报名而进。徐九经毫不示弱，与侯爷展开唇枪舌战，用激将法，把李倩娘赚出了侯府。可侯爷要他明日开审将倩娘断给刘钰，否则就要他的脑袋。徐九经灵机一动，想通过并肩王借出尚方宝剑以对付侯爷。于是他略施小计，把送给侯爷的那坛老酒要了回来，转送给并肩王。王府的尤妃连声有请，殷勤接待，使徐九经受宠若惊，感恩不尽。尤金还出示了与倩娘订亲的婚书；尤妃也同意请来尚方宝剑。物证在手，稳操胜券，徐九经又借由头把那坛玉田老酒原封未动地带回去了。

但是，徐九经夜审李倩娘时，才知倩娘确与刘钰鸳盟早订，而尤金确是无耻之徒，抢夺人妻者。恰巧李小二来探望徐九经，他是倩娘的堂兄，也证实了这个情况，徐九经大为震惊。此时，并肩王送来尚方宝剑，命他一定要将倩娘断给尤金。这使徐九经愤懑已极，夺酒狂饮。最后开堂审案，使用巧计，促成了一对情投意合的鸳鸯终成眷属。徐九经审完结此案，最后愤然辞官卖酒谋生去了。”

载阳意犹未尽，又问道：“徐九经用的什么奇计，能在王爷、侯爷两大佬的势不两立的争斗中平息争讼。”

习家淦老师笑着说：“欲知详情，请你明天到剧场观赏。”

第二天进晚餐时，郭大宇果然特地给载阳送来了一张戏票赠送券，并且是头三排的号码。晚上收拾好后，载阳就兴高采烈地到大礼堂去看戏。

整个剧情结构紧凑，戏剧冲实迭出，如同相声的包袱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只见戏的末尾，大理寺击鼓升堂。并肩王和安国侯各自带着随从武士坐在一旁监审。徐九经问完了尤金和刘钰，又看过了尤金的婚书和审定了证人，接着便传李倩娘上堂。

李倩娘跪在堂前，听候徐九经判案：“此案本官现已查明，刘钰和倩影订亲，有证人在堂；尤金与倩娘订亲，也有婚书为凭。为此，本官判决如下：李倩娘同为刘钰和尤金的妻子：从今往后，单月作刘钰的妻子，双月作尤金的妻子，彼此相安，下堂去吧！”

徐九经刚说完，整个大堂都炸开了锅，气得并肩王、安国侯，刘钰和尤金都一下子冲到案前责骂徐九经。

徐九经见来势凶猛，腾地跳到坐椅上，高高举起尚方宝剑，大吼一声：“现有圣命在此，我看你们谁敢不服！”

只有李倩娘却不听这一套，站了起来，手指着徐九经的鼻子尖，大骂他是一个伤天害理的脏官，明明是为了报九年前与安国侯的宿仇，还倚仗尚方宝剑威吓人，算个什么大理寺正卿？李倩娘一顿痛骂，骂得徐九经连连点头。等李倩娘收住了口，徐九经便举着王爷赐予的“鹤顶红"，走到倩娘跟前，说：“瞧见没有，这叫‘鹤顶红’，是一种烈性毒药，圣上把它恩赐给本官，让我按照王室的心意来断案，本官今天的判决是委屈了你，你骂我恨我都应该，可我是万不得已呀。如今，我只好在你的面前喝掉它，以死向你赎罪啦。"说完，徐九经揭开盅盖，举到嘴边刚要喝，被李倩娘一把拦住，说：“要死，还是让我去死吧，我李倩娘绝不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徐九经说：“不不不，你是一朵鲜花还没开呢，怎么能够死呢？我可是连根都烂了，还是让我去死吧。”

两人争来抢去，最后那“鹤顶红"被李倩娘夺到了手，一扬脖就灌进肚里去了，立刻倒在大堂上。急得刘钰扶着李倩娘大哭起来。那并肩王和安国侯一看当堂逼死了人命，此事非同儿戏，忙上殿找皇上告发徐九经去了。

徐九经一看，大堂上只剩下了刘钰和尤金了，便又重新回到座位上去，“啪！”把惊堂木使劲一拍，大喝一声：“尤金、刘钰听判！刚才本官已经判定，李倩娘同为你们二人之妻，如今倩娘已死，本官认为应该将李倩娘的尸体一刀劈成两半，尤、刘两家各拿出一万两白银，分头用大礼安葬。你们看怎么样？”

不等尤金说话，刘钰急忙说：“倩娘本是我的未婚妻，现在她已经死的够惨的了，怎么还忍心让她落个不完整的尸体，背着做两家妻子的丑名？我甘愿一人拿出两万两白银，但求不要分尸。”

徐九经不答应，说：“那哪行，既是两家之妻，怎么能让你一家独葬？”

尤金立即声明，李倩娘本来就不是他的妻子，安葬的事与他无关。

徐九经问他：“那婚书是怎么回事？”

尤金说：“那不过是假造的。”

徐九经说：“既是这样，那你就当堂具结，这个事就算和你没有关系了。”

于是尤金高高兴兴地画押，转身就要走。徐九经却把脸一沉，“啪”，又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对尤金说：“你想走？这回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了啦！你伪造婚书，强夺人妻，其罪难容。来呀，给我拖下去重打四十。”

那尤金犹自嚣张跋扈，说：“我乃皇室内亲，你们哪个敢打？"

徐九经又把尚方宝剑举了起来：“胆大尤金，你敢违抗圣命，再加四十，给我拖下去重打八十！”

把尤金拖下去之后徐九经让当差的递给他一碗凉水，喷到倩娘身上，一会儿，倩娘慢慢地苏醒过来了。刘钰看倩娘睁开了眼睛，又惊又喜，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了好一阵。

等他们明白过来这是徐大人巧用假毒药的计策成全了他们，要找徐大人表示感谢的时候，徐九经却早已不知去向。后来人们传说，在玉田县的一棵歪脖树下有爿小酒店专卖玉田老酒，那家酒店的掌柜，就是徐九经。

载阳看了这场戏，激动的不得了，他认为这是他看过的最过瘾的一曲戏，故事情节紧揍，戏曲冲突激烈曲折，唱腔优美动听，道白也是丰富多趣。演员的表演更是精彩传神，把人物刻划得活灵活现，特别是那主角徐九经的扮演者朱世慧的表演，可圈可点，堪称戏剧表演大师的水平。

招待所里还有很多人都看了的，特别是那林中英，把剧中徐九经著名的一段唱腔“当官难”都能摹唱几句：当官难。难当官，徐九经当了一个受气的官，一个窝囊官，自幼读书为做官，文章得意进京考大官，才高八斗难做官，只怪爹娘没给我个好五官，头名状元到那玉田县当了一个小小的芝麻官。王爷、侯爷都是管官的官，管官、官管，官管、管官，官、官、官、官、官、官、官，我劝世人莫做官。他反正东句西一句，唱的有滋有味，自我感觉良好。

省京剧团有五十多人在四餐厅单独进餐，他们吃的是中餐伙食标准，除了有大灶的四菜一汤以外，全是六菜一汤，菜肴的安排在四菜一汤的基础上，另再增加两个荤菜，一般是小煎丸、红烧鱼、粉蒸肉，排骨藕汤等好的菜肴。

载阳来到餐厅，郭大宇迎了上来，说：“周师傅，麻烦你们了！”

载阳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我们的饭菜各位老师们吃的还习惯吧？”

“习惯习惯，你们师傅做的很好吃！”

吃饭的演员们有的一边吃饭一边看周载阳。载阳看到了演徐九经的朱世慧，忙上来搭讪：“朱老师，你演的太好了，你把一个丑角演活了，丑的可爱，而却又正气凛然，豪气干云，别开生面，别具一格呀。”

朱世慧说：“怎么，我卸了妆你还把我认出来了？”

载阳不好意思地一笑，说：“你的风貌神态与其他老师们还是有所不同的。”

朱世慧说：“你认为我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呀？”

载阳说：“我也说不上来，总感觉看到你有一种喜感。还一个…就是你的个子还是有点特色的。"

“我的个子有特色？"朱世慧不解，问，“是什么特色？”

问得载阳有点发窘，脸也红了，说：“你和我一样，没有像郭老师他们一样伟岸高大。”

载阳一说，全饭厅里的人都笑起来了，旁边的一位漂亮女演员说：“朱老师这是为角色量身打造的，你看到哪个演丑角的高大威猛了的？”

载阳也一笑，不好意思地说：“朱老师，唐突了，请见谅！你是我崇拜的偶像，从很早之前你演的那个追报表的小会计起，我就一直敬仰你。”

朱老师说：“追报表？这都快上十年了，你还记得？”

载阳说：“我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年轻英俊，很惹眼的。不过追报表是楚剧，你一个京剧演员怎么去演楚剧了？”

郭大宇说：“我们朱老师是多才多艺的，追报表选演员时，越界选中了朱老师。”

旁边的女演员说：“朱老师是我们戏剧界的名角，名声可响呢！”

载阳看到这女演员也是出类拔萃的漂亮，猛然间记起来了，说：“你该不会是李倩娘吧？"

郭大宇笑着说：“这你也认出来了？”

载阳一笑，说：“李春芳老师也是名角，戏唱得好，人也是一流的漂亮，特别是她唱戏的那音色特别的优美清亮有特色，非常的好听。”

正在说笑，外面有人喊载阳。载阳说：“各位老师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会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的。”

在人们心目中高高在上的省京剧团的演员们，在生活中却是很接地气，非常的亲民，拉近了招待所服务人员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每餐饭吃完了以后，都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好后送到洗碗池里，有几个演员还挽起袖子来帮助洗碗。还把餐厅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载阳看到了，忙喊饭厅里的服务员来接手，劝他们去休息。

载阳为他们的精神所感动，晚上静下来后为他们写了两首《沁园春》词，用毛笔在红纸上写下来以后，贴在了他们进餐的四餐厅。

沁园春 梨园春深

紫燕含春，细柳舞妍，群芳漫馨。正千红万紫，珠光溢彩；百啭千鸣，妙曲佳音。梨园菁华，阳春白雪，抹月批风待贵宾。花径扫，喜临大腕，小镇欢欣。

明星璀璨光殷，送好戏青霄弥彩云。看生旦净丑，齐齐亮相；唱念做打，样样精深。迓调高腔，二黄慢板，三日环梁美妙醇。争相告，赏名院名角，快睹佳珍。

其二，看徐九经升官记

京剧精华，国粹传承，脸谱斑斓。看新编大戏，丑生亮彩；匠心独运，官场挞鞭。本是栋梁，贬官缘丑，一代奇才纵酒酣。忽加爵，任神仙打架，苦煞新官。

王爷相斗候爷，夹板气、九经怎过关？用一坛老酒，两家相送；尚方宝剑，一手擎天。“毒药"奇功，愚生自供，鸳侣团圆终聚欢。升官记，喜新添经典，光耀文坛。

京剧团的演员们看了这两首沁园春，都觉得写的好。郭大宇对载阳笑着说：“没有想到你还是一个才子啊！不仅词填的好，这毛笔字也写得相当漂亮。”

载阳说：“班门弄斧，让老师们见笑了。”

郭老师说：“绝对不是恭维话，你确实是有点真才实学。可惜你在这招待所里无法施展你的才学，在这地方你难得有出息的。”

载阳笑着说：“徐九经才高八斗，也只能是当了一个七品县令。我一个农村来的青年，能进城参加工作，已经是万幸了，何敢奢求什么出息不出息的。”

郭老师拍了一下载阳的肩膀，说：“别灰心，只要肯用心读书学习，不断充实自己，你肯定是会有机会的！”

载阳说：“谢谢郭老师勉励！”

省京剧团原定在沔阳演出三场，可是《徐九经升官记》一经上演，立即轰动了仙桃，连城区周围的袁市、汉江（后改名为沙嘴）、长埫口，甚至远点的张沟、胡场等区镇都不少人赶来观看。最后省京剧团不得不加演了两天的日场和夜场。还是不能满足观众的需要。县委宣传部和县文化局的官员出面，还要求剧团增演。京剧团的赵书记只好解释说：“实在是抱歉，文化部已经发来了通知，要求我们近期赴京汇报演出，我们回去以后还得要作些准备。”

县宣传部的鲁部长说：“都只怪你们演的太好了，这是我们沔阳有史以来没有过的事。六十年代王玉珍带队来演《洪湖赤卫队》时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盛况。你们还加演两天的日场夜场。”

赵书记为难地说：“时间上我们确实是安排不过来，这样，既然是你们县里的领导都出了面，我们还加演一个日场和夜场。要不，等我们赴京演出回来了以后，我们再来沔阳演几天。”

最后终于达成协议，又加演了一天的日场夜场。全体演员日夜连轴演出，实在是有点疲惫不堪。

这天早餐后，省京剧团就要返回武汉了，郭大宇特地找到周载阳告别，说：“这次来沔阳结识了你这个朋友很高兴，以后到武汉了我请你看戏。”

载阳笑着说：“能够结识郭大哥这样的名人，是我三生有幸，以后有空一定前去拜望大哥了。”

周俊春，湖北仙桃人，诗人、书法家。近年来从事长篇小说创作，作品有《外事办公室》又名《不解情缘》，46万字已完稿成书。《县府往事》27万字已付梓成书。《人生冷暖》第一、二部一稿已初步完成。现正在埋头紧张创作多卷佚的《一抹烟霞》、《一幕烟云》、《一川烟雨》宏篇巨制，该小说反映了物资系统由盛而衰直至消亡的历史过程。敬请广大读者诸友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