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里的碎影

郝新顺

人越上了年纪，越爱回忆过去。最近，我总是想起中学到高中的那段时光，想起阿宇和晓妍，想起那些充满欢笑与梦想的日子。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我们怎么也想不到，后来会走散在人海。

1971年的夏天，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却怎么也晒不化我们的情谊。我和阿宇、晓妍，从中学到高中，一直是校园里形影不离的好伙伴。每天放学后，我们总会背着那洗得发白的书包，慢悠悠地晃到学校后面的草丛边。那片草丛是我们的小天地，四周野花肆意绽放，蝴蝶自在飞舞。我们席地而坐，分享着各自家里的趣事，有时讲到兴处，手舞足蹈，引得旁人侧目。

记得有一次，阿宇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帮家里杀猪时的惊险场景，本以为手到擒来，却差点被猪挣脱，他连比带划，模仿着当时手忙脚乱的样子，晓妍听得入神，笑得前仰后合，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久久回荡。我们还会讨论学校里的新鲜事，交流对未来的憧憬，毫无保留地倾诉彼此心底的秘密，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待，那一刻，时间仿佛定格，真希望青春永不散场。

校园的图书馆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陈旧的书架上，泛起一层暖黄的光晕。我们挤在角落里，偷偷传阅着刚从校外租来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完全沉浸在保尔·柯察金的世界里。看到保尔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即便受伤也绝不退缩，我们被他钢铁般的意志深深震撼；读到他在病痛折磨下仍坚持写作，与命运顽强抗争，我们不禁为之动容，内心满是敬佩。偶尔被图书管理员发现，我们就会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把书藏进书包，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匆匆逃离，等跑到图书馆外，又相视大笑。

时光在书页翻动间悄然溜走，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可日历却已翻到了新的篇章。时光匆匆流转，转眼间来到了1972年，校园里的运动会成了那年最热闹的盛事。阿宇参加1000米长跑，发令枪响，他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赛道边，我和晓妍拼命挥舞着自制的横幅，扯着嗓子为他加油助威，喉咙都喊哑了也浑然不觉。看台上，众多女生的尖叫此起彼伏，目光紧紧追随着阿宇的身影。当阿宇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我们兴奋地冲上去，不顾他满身汗水，把他高高抛起。那一刻，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整个世界都在为我们的青春喝彩，那是属于我们的高光时刻。

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离别的愁绪也在心底蔓延。那些日子，我们常去松花江边上溜达与徘徊。江水悠悠流淌，像是在诉说着不舍。岸边的垂柳无精打采地垂着枝条，偶尔有微风吹过，才轻轻晃动几下，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伤感。我们沿着江畔慢慢地走着，沉默的时候居多，偶尔说几句，也是关于未来的迷茫和对彼此的牵挂。我望着滚滚江水，心里满是不安，不知道这一分别，何时才能再相见；阿宇双手插兜，眼神空洞地看向远方，似是在思考前路；晓妍时不时用手轻抚发丝，强装镇定，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舍。

毕业的钟声终究在1972年的尾声敲响，带着一丝伤感与无奈。阿宇响应号召，背着行囊，踏上了去遥远地方插队落户的征程；晓妍投奔亲友下乡插队；我则在市里较近的郊区开始了插队生活。分别那天，车站里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尖锐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杂乱无章的离歌。我们三人默默无言，只是紧紧相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感受着阿宇背上沉重的行囊，想到他即将奔赴陌生的远方，心里满是担忧；晓妍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知道她在强忍泪水；阿宇用力拍了拍我们的背，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曾经紧密的联系，随着距离的拉远和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稀疏。如今，我偶尔翻开旧相册，看着那些泛黄的照片，泪水总会模糊双眼。曾经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身边却早已物是人非。那些一起度过的青春岁月，成了我心底最珍贵却又最遥远的回忆。在无数个思念他们的夜晚，我曾写下一首小诗——《五绝·别念》：昔时同路伴，久未再逢君。忆里音容在，遥思念旧痕。每当思念如潮水般涌来，我总会想起这首诗，想起那段难忘的岁月。

青春早已远去，可那些和阿宇、晓妍一起度过的日子，却始终刻在我心里。如今，我们各自天涯，再难相见，但记忆不会褪色。那些旧时光，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光，支撑着我走过人生的起起落落。我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这份回忆会一直陪着我，给我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