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河】N0·01流淌在记忆深处的母亲河（散文）

江心

文字原创：江心

美篇 号：7769499

图片拍摄：江心

背景音乐：香妃泪（古筝独奏）

在我灵魂的最深处，始终流淌着一条河，那是家乡的河。河东的人，习惯把她亲昵地唤作“西河”；河西的人呢，则满含着别样的情愫，称她为“东河”；到了父亲母亲那一辈，她又有了一个质朴的名字——“夹括河”。而在我心底，从儿时起，就毫不犹豫地把她当作了“母亲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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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宛如大地的血脉，发源于房山区猫耳山南麓那宁静而又充满生机的黄山店村泗马沟。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开启了她漫长而又独特的旅程。她悠悠然地流经房山区的四个乡镇，一路蜿蜒，一路呢喃，最终在琉璃河地区，汇入那更为壮阔的北京房山大石河，完成了她生命中的一次盛大交融。

小时候的世界，单纯而又充满了奇幻色彩。拄着双拐的王奶奶，是村里的“故事篓子”。夏日的夜晚，繁星点点，我们一群孩子总是围坐在她身旁，听她讲那些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有一回，她缓缓地说起了西河发大水的事儿。她说，那场大水来势汹汹，洪水像是发疯的野马，声音吓人。可奇怪的是，这洪水竟然不冲地势低洼的我们村，反而一股脑儿地冲上了“东坡子”。王奶奶讲得绘声绘色，我们这些孩子听得目瞪口呆，越听越觉得邪乎。那时的我，年纪尚小，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十分有限，满心满眼都充斥着对未知的好奇与敬畏，真就信了这世间存在着“善有善报”。从那以后，连续多年，每到冬日，我总会默默地为王奶奶抱柴火烧炕，小小的身影穿梭在村子里，满心都是对这份“福报”的虔诚守护。

老叔叔只比我大五岁，却像是我们这群孩子里的“孩子王”。炎热的夏日，西河便是我们的欢乐天堂。他常带着我们一群小伙伴去河边玩耍，洗澡捉鱼，那是一段无比快乐的时光。而我呢，却是个十足的旱鸭子，对水有着本能的恐惧，每次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伙伴们在水里嬉戏，自己则负责看衣服。有一次，小伙伴大宾那调皮捣蛋的劲儿又上来了，趁我不注意，一下子把我推进了西河。我瞬间惊慌失措，手脚乱舞，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这河水吞噬的时候，小叔叔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如同一尾灵活的鱼儿，迅速游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救起。我直到被救出水，还惊魂未定，使劲儿憋着没哭，那小小的自尊心在那一刻倔强地支撑着我。回家后，父亲见我浑身湿透，不问缘由，打了我几下，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可我却抱着小伙伴为了哄我给我抓的两条黑色大鲶鱼，偷偷地笑了，那笑容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被小伙伴关心的温暖。

有一年，西河又发大水了。这场大水，如同一场盛大的仪式，吸引了全村人的目光。爷爷奶奶、大伯大娘、叔叔婶婶和哥哥姐姐们，都怀着好奇而又兴奋的心情去看水，我自然也不甘落后，跟在大人们身后，心里既害怕又激动。到了河边，只见洪水滚滚，浊浪激流，那气势让人胆战心惊。爷爷向来是村里最火爆、最勇敢的人，他二话不说，下到洪水中去捞一根檩条，那檩条在洪水中时隐时现，爷爷的身影也在波涛中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坚定。三伯更是不甘示弱，拿着竹竿，试图拦截一头从上游冲下来的肥猪。有几次，他们这些胆大的人险些被汹涌的洪水冲走，每一次惊险的瞬间，都让岸边的我们惊呼声不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忽然有一年，我们这个宁静的小村庄，迎来了许多外人。男男女女，熙熙攘攘，其中还有当兵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陌生人，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好奇与不安。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们在菜园里搭在一起的步枪，那乌黑发亮的枪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枪，心中既害怕又充满了新奇。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来修建这条西河的。村里的每家每户都热情地接待了修河人，借住在我们家的是两位漂亮的阿姨。我没有去看过他们挖河修河的场面，每天都在心里想象着他们挖土抬筐的样子。那些日子里，家里弥漫着一种别样的气息，两位阿姨的到来，给我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她们分领的暴腌“灯笼红”萝卜非常香，那独特的清脆甜咸味道，至今仍萦绕在我的舌尖。而她们却说我们的老咸菜最好吃，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自豪，原来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也有着独特的魅力。

村南有个“孤女坟”，那是一个神秘而又让人敬畏的地方。传说中，那里有着各种灵异的故事，所以全村只有爷爷敢去坟头的酸枣树上摘酸枣给我们吃。那酸枣树像是被赋予了神秘的力量，结出的酸枣特别大，特别酸甜。修河的士兵被安排在“孤女坟”边的“五间房”里住，可只一夜，他们就吓得再不敢住了，慌慌张张地跑到“东坡子”姑姥姥家借宿。后来，西河修好了，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夹括河”。然而，自那以后，“夹括河”却像是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几乎断流，只剩下河底几个大水坑。我上小学时，每天都要经过这条河，经常踩着石头过这些水坑。有一年冬天，天寒地冻，我不小心踩进水里，棉鞋裤脚都湿了。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我的双脚，我居然坚持到下午放学才瑟瑟发抖地回到家，满心期待着妈妈的安慰，可妈妈却打了我。那一刻，我满心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妈妈严厉地斥责我说：“今天让你明白，棉鞋裤脚湿透不算什么，为什么忍着不跟老师说，整整冻了一下午？”听到妈妈的话，我再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那泪水里，有被母亲“恨铁不成钢式关爱”的感动，也有对自己误解母亲的自责。

岁月如同这条曲曲弯弯的河，时而干涸，时而涨水，永不停歇。那些曾经在河边修河的人，捞河财的人，很多都已经故去。他们的身影，在时光的长河中渐渐模糊，可那些与河有关的故事，却永远地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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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村里崛起个千万身家的村官，他的执政，给西河带来了一场巨大的变革。他开办了采石场，那片原本宁静的西河河道，瞬间被机器的轰鸣声和飞扬的尘土所笼罩。细腻的石头面子堆满了河床。河堤外，粉碎砂石的机器没日没夜地轰鸣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方圆五里的大坑出现在了曾经美丽的西河之岸。西河，再也没有了河的模样，她像是一位受伤的母亲，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而村民们，却没有意识到这是对母亲河的一种亵渎，依旧在这片土地上忙碌着，浑然不知他们正在亲手破坏着自己的家园。

直到2012年7月20日，那个让我刻骨铭心的日子。那一天，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暴雨如注，倾盆而下。妈妈患食道癌，已经到了晚期，医院不给治了，只能在家里等待着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和妻子、姐姐、妹妹轮流守护在妈妈身边，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那么珍贵。那一天，我去值班（守在家里也是无奈，生活的压力让我不得不为了生计奔波）。突然下起大雨，大到积水没到小腿肚。雨整整下了一天，那雨声，像是命运的鼓点，敲打着我的心房。第二天凌晨四五点钟，雨才终于停了。蛙声连成一片，仿佛在为这场暴雨的结束欢呼。接到妻子电话，她嘱咐我下班回家注意点。我骑着电三轮车回家，一路上，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当我发现西河的水与岸齐平，震惊了，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景象。目测水深15米左右，河水像是一头愤怒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一切。来到我们村口，我彻底傻眼了，我们村成了“岛”，四周被洪水包围。听说村长游泳过去救那些住在坑里的采石工；后来听说山上来的大水流到被填平的西河河道无法再流，就冲出来河床，冲进来村民的家园；听说有位妈妈为了下班回家给女儿讲故事，不听劝阻被河水冲走；听说有位小老师跟镇长同抱一根路灯杆得以活命；听说……

我迂回十几里地，电三轮没电了，我只能推着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被冲毁的路面往家走。每一步，都那么沉重，每一步，都充满了对家的思念和对妈妈的担忧。可是，当我终于回到家时，妈妈，却已经去世了。那一刻，我所有的坚强都瞬间崩塌，我放声大哭，鼻涕一把泪一把。村里断水断电断路，我在艰难中为妈妈办了丧事，看着妈妈骨灰盒上安祥的照片，听着汤潮唱的悲歌《妈妈我想你》，我的心中充满了痛苦与自责。妈妈，母亲，您走得那么匆忙，那么让我措手不及。

汤潮唱的悲歌《妈妈我想你》

后来，那位村官被退出“政坛”，西河又迎来了一次新生。人们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开始努力修复这条被伤害的母亲河。西河又修好了，大堤修了柏油路，堤上树木青翠笔直，河道坚固宽阔。人们常常在堤上遛弯儿，享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宁静与美好。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可只有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七年后，夏天的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给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有个小女同事想去堤畔找蝉，我阻止了她，却怎么也不说理由。她疑惑地看着我，而我只是默默地望着那条河，心中的思绪如潮水般涌动。那河水中，流淌着我的童年，我的欢笑与泪水，我的亲人的身影，还有那永远无法忘怀的伤痛。我知道，有些记忆，只能深深地藏在心底，成为一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