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而刺眼,我牵着母亲的手慢慢向前走着。她的手粗糙而温暖,像一块被岁月摩挲过的老树皮,却又不可思议地柔软。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年迈。我忽然意识到,这竟是我成年后第一次如此长久地握着母亲的手。</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母亲的手是我的整个世界。那双手能变魔术般地做出可口的饭菜,能灵巧地缝补我顽皮扯破的衣裤,更能在寒冷的冬夜轻轻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记得六岁那年发高烧,母亲整夜未眠,用浸了温水的手帕一遍遍擦拭我的额头。我迷迷糊糊间,总能感觉到她温暖的手掌轻抚我的脸颊。那时的我,以为母亲的手永远不会老去,永远会那样有力而温柔。</p> <p class="ql-block">少年时期,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挣脱那双手。青春期莫名的羞耻感让我厌恶公开场合与母亲有任何肢体接触。她习惯性地想牵我的手,我会像触电般迅速躲开,留下她尴尬地悬在半空的手。母亲在人群中自然地想挽我的胳膊,我不耐烦地甩开,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回头时,看见她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脸上的表情让我多年后想起仍心如刀绞。</p> <p class="ql-block">成年后离家工作,与母亲见面的机会愈发稀少。偶尔回家,也是匆匆忙忙,再没有机会好好握住她的手。直到这次她来做白内障手术,我才在医院的走廊里,在检查室的门口,在回家的路上,重新牵起了母亲的手。这才惊觉,那双曾经能轻松抱起我的手臂,如今枯瘦得令人心疼;那双曾经灵巧的手,现在布满了老年斑和凸起的血管。</p> <p class="ql-block">母亲住在我家的这二十多天,总是小心翼翼地不给我"添麻烦"。吃饭时只夹眼前的菜,夜里起床尽量不发出声响,甚至忍着不适也不愿多说。那天我偶然发现她把带来的三千多块钱放在衣柜里,因为怕我不收这钱,私自藏在衣柜里,回乡下后才告诉我,那一刻我无地自容热泪盈眶——曾经为我撑起整片天空的人,如今在我面前竟活得如此卑微。</p> <p class="ql-block">第一次右眼手术那天,母亲躺坐在推车上被推进手术室时,突然很担心也很紧张,我俯身在她耳边说:"妈,别怕,我在这儿等你。"她轻轻点头。半个小时后,护士喊家属,我冲进恢复室,看到母亲轻松地坐在推车上,表情看上去很开心很放松。我第一时间提鞋帮她换好,她自己也很自然脱去住院服,给了我一个安心的微笑,并告诉我手术很简单,感觉很好。</p><p class="ql-block">第二次左眼手术,就完全没有了第一次的情况,她非常自在,整个手术流程非常顺畅。</p> <p class="ql-block">如今母亲已经回乡下了。每次通电话,她总是说眼睛恢复得很好,让我不要担心。而我在整理手机照片时,发现竟没有一张我们手牵手的特写。这让我想起作家龙应台在《目送》中写到的:"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p> <p class="ql-block">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忘了时间最擅长的就是偷走我们最珍视的东西。母亲的手,曾经托起我整个人生,如今却在我不注意时悄悄老去。你有多久没有牵过母亲的手了?那双手或许不再光滑细腻,却依然饱含着世界上最无私的爱。趁还来得及,多牵牵那双手吧,就像小时候她牵着你那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