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春天》

墨客唐那

深圳的春天来得突兀。昨日还裹着羽绒服在寒风中瑟瑟，今早推窗，木棉已炸开满树猩红，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这南国的春，从不懂得何为"乍暖还寒"，它来得汹涌，来得跋扈，活像个闯进会议室的实习生，把冬天的企划书撕得粉碎。

梧桐山的雾最先感知春信。那些乳白的絮状物不再沉重地压着山脊，转而化作轻纱，在荔枝林间游荡。晨跑的人穿过雾气，发梢便缀满细钻——是去年冬天没来得及落的露，今朝都作了告别的珍珠。

深南大道两旁的紫荆花最是乖觉。明明昨夜还是枯枝，今晨却突然捧出千万只粉蝶。环卫工老陈扫着落花，忽然直起腰杆："这花啊，跟深圳人一样，加班不要命的。"他说这话时，有片花瓣正落在他橙色的工服上，像枚勋章。

科技园的春天藏在玻璃幕墙里。程序员小张盯着显示器，窗外一株野杜鹃正把影子投在代码上。"这bug怎么是粉色的？"他揉揉眼睛。对面大厦的垂直绿化墙已泛起新绿，远远望去，整栋楼像块正在发芽的电路板。

大鹏半岛的沙滩上，第一批露营帐篷已经绽开。来自湖南的打工妹阿玲赤脚踩进海水，突然尖叫着跳开——原来是被水温骗了。看似温柔的海水，还藏着冬天的记忆。但孩子们不管这些，他们追逐着浪花，把羽绒服扔在沙滩上，像蜕去一层旧皮。

华侨城的菜市场里，春蔬正当时令。雷州来的菜贩用橡皮筋捆着枸杞芽，五块钱一把。"吃了明目，比你们白领的蓝光眼镜管用。"他推销时，头顶的塑料棚正漏下一缕阳光，照得马兰头嫩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

深圳湾的落日来得比冬日迟了。红树林里的候鸟开始北返，白鹭掠过春水，翅尖蘸着霞光。摄影老饕们架起长枪短炮，却见一只矶鹬突然闯入镜头，喙上还叼着条银光闪闪的小鱼——这才是春天最好的特写。

入夜时，城中村的巷子飘起炒田螺的香气。广西夫妇的大排档刚摆出今年第一盆紫苏炒螺，隔壁理发店的小哥就端着啤酒过来。"要加辣，"他嘱咐着，"春天不吃辣，整年没精神。"头顶的电线杆上，几只麻雀在吵架，震落一地木棉花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