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的乡愁】家乡的亲人

宦民

<p class="ql-block">美篇昵称:宦民</p><p class="ql-block">美 篇 号:5879152</p><p class="ql-block">图 片:宦民提供</p> <p class="ql-block">  我把“家乡亲人群”置顶设置,这手机小小的匣子,如今竟成了乡愁的温床。</p><p class="ql-block"> 每每打开手机,便见那乡愁密密麻麻地挤在屏幕的方寸之间。先是二姐夫发来照片,展示他们在韩国游玩。接着是小妹的儿子生了一对龙凤胎,小家伙都会满地跑了。还有大姐儿媳的朋友圈,九宫格里摆着新摘的枇杷,黄澄澄的,想来是极甜的。</p><p class="ql-block"> 乡愁向来是有的。古时游子望月,墨客登高,总不免要“低头思故乡”一番。那时的乡愁是慢的,随着驿马的信,跟着商旅的脚,一走便是三五个月。如今倒好,乡愁竟坐上了雷电,顺着那无形的网,不分昼夜地袭入掌中。</p><p class="ql-block"> 故乡,是我心中的柔软角落;家乡,则是我灵魂深处的根脉所在。我这一生,辗转多地,有过许多被称之为故乡的地方,可唯有湖北省十堰市房县,是我魂牵梦绕的家乡,是我心灵的归处。</p><p class="ql-block"> 而手机,在岁月的流转中,成了我与家乡那剪不断情感的维系纽带。</p><p class="ql-block"> 我的祖籍,便是那<span style="font-size:18px;">地处神农架林区,群</span>山环绕的湖北房县。父亲出身于此,却命运多舛。三岁时,家乡匪患横行,瘟疫肆虐,双亲离世,从此生活的天瞬间崩塌。父亲的大姐早早嫁人,二姐成了童养媳,大哥做了挑夫,而年幼的父亲与三姐相依为命。父亲七岁那年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给地主放牛当长工。</p><p class="ql-block"> 父亲十五岁参加革命,给家乡的县委书记当警卫员,十八岁时远走他乡,从此与家乡亲人断了联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是家乡的游子,十七岁那年,我才真正踏上家乡的土地。</p><p class="ql-block"> 1977年的夏天,蝉鸣正躁,那是一个改变我对家乡认知的年份。三姑和大姐历经千辛万苦,踏着晨露敲开家的房门。只见三姑风尘仆仆,那件靛蓝粗布大襟褂子沾着艰辛,裤脚挂满家乡的泥土。三姑和大姐的到来,不仅带来了家乡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更在我心中种下了浓浓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半月后,三姑和大姐要回去了,坚持要带我回老家。“娃啊,该认祖归宗了。”三姑的房县口音像晒干的苞谷粒,硌得我心生向往。十七岁的我尚不知三姑将为我推开一扇斑驳的朱漆木门,门后是盘根错节的家族年轮。</p><p class="ql-block"> “跟你三姑回去一趟吧。”父亲对我说道。父亲最听三姑的话,他与三姑感情深厚,一个在地主家放牛当长工,一个在地主家带孩子当佣人,两人在苦难中相互扶持,相依为命。</p><p class="ql-block"> 临行前夜,母亲从樟木箱底翻出一件洗得泛白、领口袖口打着补丁的中山装,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弓着腰将领口袖口补丁又细细缝过一遍,针脚密得能网住整个汉江的月光。母亲将亲手缝补过的衣服披在我身上,那是家里能拿出的最正式的衣服。</p><p class="ql-block"> 我们先坐船到武汉,绿皮火车又在鄂西北的褶皱里爬行,接着长途汽车在翻山越岭中颠簸,凌晨时分,终于抵达房县。</p><p class="ql-block"> 三姑家在县城东街,大哥大嫂与父母居住在一起,大侄女还在襁褓之中,她似乎意识到我是她亲人,任由我抱在手中。记得姑父每顿喜欢喝点自家酿的米酒。</p><p class="ql-block"> 回到房县,三姑像拉着自己孩子一样,拉着我去裁缝店,为我从头到脚置办了一身新衣裳,连袜子都是新的,而那套崭新藏青色卡其布中山装,至今仍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p> <p class="ql-block">  宦家湾是父亲出生的地方,通往宦家湾的山路像条褪色的绑腿,缠着祖辈的脚印。虽离县城不算远,但在七十年代,那段路却十分艰难。在我的坚持下,二姐陪着我,天没亮出发,二姐拿着手电筒在前头开路,微弱的光舔着晨雾,惊起满山鹧鸪,山路九曲十八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眼看日头正午才踏上宦家湾的土地。</p><p class="ql-block"> 族人告诉姑奶奶,家里来客人了,姑奶奶迈着小脚出门迎我,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握住我时,暖得能焐化神农架终年不化的积雪。</p><p class="ql-block"> 她和姑爷爷没有儿女,两位老人家由远房侄子照料着。听说我是她亲侄子的儿子,姑奶奶和姑爷爷高兴极了,煮了一大锅苞米碴子和几个干巴巴的黑馒头,那是家里最好的食物。</p><p class="ql-block"> 饭后,姑奶奶带我去看祖屋,我至今记得祖屋里几根黑乎乎的大柱子,依稀见证着祖上曾经的殷实。姑奶奶絮絮叨叨:当年闹匪,祖屋被土匪一把火烧了,现在的祖屋是族人在原基础上翻建的。</p><p class="ql-block"> 我似乎看见青砖黛瓦的祖屋里,焦黑的梁柱仍在诉说某个血色黎明,土匪的火把如何吞噬了雕花窗棂。</p><p class="ql-block"> 那夜我躺在姑奶奶为我准备的麦秸铺上,跳蚤在衣服里游走,月光从漏风的瓦缝滴下来,恍惚看见父亲在给地主家的耕牛喂草料。</p><p class="ql-block"> 到了分别的时候,身无分文的我,眼含泪水与姑奶奶姑爷爷依依不舍深情告别,姑奶奶摩挲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p><p class="ql-block"> 从那以后,我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忙碌中已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这期间,我又回过老家几次。</p><p class="ql-block"> 印象最深是2006年的三姑去世。</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我,生活条件已大有改善,接到家乡来电后,我和弟弟马不停蹄乘火车赶往十堰,下火车后,立刻包了一辆桑塔纳,小车碾碎了山道上湿滑的苔痕,直奔房县。</p><p class="ql-block"> 按照家乡风俗,母亲去世,需等娘家人到了才能下葬。炎热的夏天,棺椁前摆满了冰块,只为等我们兄弟俩。</p><p class="ql-block"> 作为三姑的亲侄,家乡亲人以最高礼仪接待我们,我们在棺椁前下跪磕头、泪流满面深深三鞠躬。出殡那天,我和弟弟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打幡开道,肃穆场面令人泪奔。</p> <p class="ql-block"> 父亲回老家的排场要大很多,他不仅自己回去,还要求全家人陪同,说是要光宗耀祖。父亲常说,他一个山里穷娃,如今儿孙满堂,值得炫耀。甚至掌心的手机也成骄傲资本。</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城里人,不习惯农村生活,父亲嘴上说着母亲是资产阶级小姐,可遇到过不去的河流,依然脱鞋脱袜背母亲过河,河水的涟漪仿佛荡开一圈圈年轮。</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辈子家国情怀,对社会的诟病,他耿直得让人心酸;他对家乡的爱,甚至超过他自己的生命。父亲最后一次回家乡,是在他胃癌晚期。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非要坚持回老家完成两个心愿:一是给父母修墓,二是寻找他的革命引路人。我给了父亲许多钱,让他保重身体。</p><p class="ql-block"> 那次回家乡,是父亲最风光的时刻,他逢人就说,他大儿子给了他很多钱,他是有钱人了。他在家乡辈分大,晚辈众多,他逢晚辈便给钱,他要报答家乡的养育之恩。</p><p class="ql-block"> 那年,父亲和三姑去宦家湾给爷爷奶奶修坟,他给族人鞠躬行礼,给族人发钱。宦家湾那些模糊的镜头,是他心头永远也撬不开的微弱的光。在族人的引领下,终于找到爷爷奶奶的墓地,完成了墓地修建。在新修的青石墓碑前,纸钱灰烬像黑蝶扑向云端,父亲突然跪倒,额头抵着冰凉的"考妣",哭得像个找不着娘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可惜,他的革命引路人始终没有找到,父亲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p> <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微信里跳出60秒语音矩阵。我长按转文字,密密麻麻的方块字里裹着乡音,原来,小妹的儿子下乡扶贫,路过宦家湾,找到爷爷奶奶的墓地,替我烧香磕头、清理墓地。外甥手机发来的照片里,青石墓碑映着朝阳,野山菊在坟头开得正好。5G信号载着宦家湾的晨风穿过屏幕,看着手机里的青石墓碑,我才得知宦金山,陈炳英是爷爷奶奶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我加入了家乡亲人群,与家乡亲人保持着联系。群里时常会发一些家乡变化的照片,这些手机里的照片,承载着我的乡愁,也连接着我与家乡的血脉亲情。无论我走多远,家乡的房县,家乡的亲人始终是我心灵的港湾,是我永远的牵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