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河三鲜记》

墨客唐那

第一鲜： 野蒜灯

正月十三的月光还带着年味，野蒜的紫芽已从祖坟背阴处探头。阿爷挎着竹篮沿坟圈走，黄铜剪的寒光惊醒了草根下的长眠者："老伙计们该点灯了。

采野蒜得带寸宽竹刀。拇指压住蒜头往上一提，雪白的鳞茎带着冰晶出土，活脱脱盏小灯笼。母亲用红头绳扎成把，挂在灶屋梁下阴干。下汤面条时丢两棵，滚水里浮起的银丝，能把走亲戚的寒气都逼出七窍。

第二鲜：艾草馍

三月三的雾是青灰色的。女人们踩着露水往河湾去，柳条筐里的剪子专挑艾草芯——叶背带银绒的苦味淡，最宜和面。

石臼舂艾要兑糯米水，青汁淋进老酵面，在陶盆里涨成碧玉团。上笼时垫的不是苇叶，是晒干的**槲叶**，蒸出的馍带着山林的清气。我总守在灶台边等第一笼：裂成十字纹的馍肚里，腊肉丁混着豆腐渣，烫得左手倒右手也舍不得撒。

第三鲜：芝麻叶

夏至前的芝麻地像片绿海。母亲采叶专赶晌午头："露水叶经煮，日头叶经藏。"竹筛过处，油亮的叶片扑簌簌落，惊起三五只绿蚂蚱。

淖水是个眼力活。铁锅水将沸未沸时撒把草木灰，芝麻叶翻三个滚就得捞。过七遍井水后的叶片串在麻绳上，晚风里荡成翡翠帘。下面条时抓一把，淋勺腌韭菜，就着村口的落日吸溜下肚，连汗珠子都透着爽利。

后记

昨年腊月回村，见超市冰柜里摆着塑封艾草粉。新式蒸箱吐出的馍团绿得晃眼，却寻不见槲叶垫底的毛边。东边山岗袈满了光伏电板，那些荒地里的野蒜还在酝酿开春的绿意。夏天未来，芝麻叶在记忆里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