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有个“鲁铁面”

江南一庐

巍巍天台山，潺潺清溪水，造就了天台历史上许多硬气清官，明朝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鲁穆就是其中的一位典型代表。天台有个“鲁铁面”，六百年来鲁穆在中国清官文化上、在天台民间一直享有盛名，因为“鲁铁面”称呼是写在明史中、写在天台人民的心中。

鲁穆，（1381年~1437年），字希文，浙江天台县人，明朝官员，明永乐四年（1406年）进士。初任都察院御史，出巡江北、两淮等地，禀公执法，吏不容奸，正统元年（1436年）升任右佥都御史，正统二年（1437年）卒于任上。我从天台鲁穆的直系后裔鲁贤选先生提供的《天台鲁氏宗谱》中得知：天台鲁氏始祖系宋朝河南汴梁人，仕宋散骑常侍，从高宗皇帝南渡始居浙江严州府，有功升统领定海总兵。第二世祖曾任平阳知县，爱天台山胜景，遂迁居县西义里。第五世祖买宅入城住县西玉京坊南惠泉坊西大井头处。鲁穆为第七世祖。

记得去年某个时候，我去天台县博物馆调研，陈缅馆长介绍有馆藏鲁穆的儿子鲁崇志圣旨原件2件，这引起我的好奇。第一件圣旨是鲁崇志初任吏科给事中时的敕命二道，夫贵妻荣，皇帝封其夫人奚氏为孺人。

《天台鲁氏宗谱》收录了这道圣旨。圣旨时间是天顺二年（1458）八月十二日，鲁崇志任吏科给事中，正七品官员。吏科给事中的主要职责是监察六部事务，纠弹官吏，并辅助皇帝处理政务。这一职能与现代的中纪委监察部驻各部纪检组较为相似，主要负责监督和检查政府部门的运作，确保官员的廉洁和行政的合规性。

另一道圣旨封鲁崇志父母诰命。《天台鲁氏宗谱》同样载有这道圣旨，但当时已经是成化十二年（1476）九月十六日，鲁崇志升任应天府府尹（正二品官员），推恩及其父母。鲁崇志经过18年的个人奋斗，完成了从正七品到正二品的跃升，挤入封疆大吏行列，但此时其父母均已去世39年了，天若有情，相信两老应含笑九泉。

那么，鲁穆是怎样的一个官员？他为什么会被称为“鲁铁面”？根据《明史·列传第四十六·鲁穆传》记录，也就是说正史有记载，鲁穆之所以成为“鲁铁面”的几个事例是：1、初任御史时，当时明仁宗朱高炽监国，他多次直言上奏，揭露汉王朱高煦（永乐帝次子）部下违法之事，虽未被立即采纳，但以不避权贵、正直敢言开始闻名。2、公正处理泉州富豪杀人夺妻案，案件讲的是他任福建佥事时，泉州进士李思义赴广西任职途中，被姻亲富豪林某毒杀，林某霸占李思义年轻而美貌的妻子。李家族人告官，地方官受贿反诬告者入狱。鲁穆查明真相后，严惩林某，洗雪冤案。 3、明察秋毫判定漳州争产案：漳州周允文无子，收养侄儿，晚年妾室生了儿子，周允文分家产后托孤于侄儿。周允文死后，侄儿诬陷妾室之子非其叔亲生，夺其家产。鲁穆召集乡老，通过相貌比对确认亲子身份，归还财产。因其断案公正，福建百姓始称其为“鲁铁面”，从此“鲁铁面”正式传开，人比铁面包公。当时杨荣担任宰相处理国政，他家人犯法，鲁穆照样严惩不贷，而杨荣真的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但没有打压鲁穆，反而说他贤能，向皇帝推荐提拔了他。

除了公正执法、铁面无私以外，鲁穆还廉政勤政，是清廉至贫的典型清官。他在永乐四年考中进士后，永乐皇帝圣旨恩赐他“荣归故乡以成德业”，鲁穆遵旨闭门读书。待到朝廷要启用他赴京时，一些在天台任职的官员及当地的富豪知道他是“潜力股”，趁机想巴结送他一笔厚礼，被他谢绝，他说：“我正要步入仕途，还没有做有利家乡的事，怎么能收礼呢？”在升任右佥都御史时，奉命在大名广平县治理蝗灾，往来于阡陌田地，因劳累并且中暑而突然病故，年仅57岁。去世时，家无余财，靠同僚资助才得以安葬。朝廷特赐船只运其灵柩归乡，以示褒奖。其子鲁崇志继承父风，任应天尹时亦以廉洁谨慎著称。

鲁穆去世后，通过同乡杜宁（天台历史上唯一的一位“榜眼”）请求，当朝宰相杨荣（杨荣去世后谥号“文敏”）为鲁穆亲笔书写墓志铭（附文后）。墓志铭除讲到明史记载的几件事外，还讲到鲁穆另外一件秉公执法之事：他曾经审问常州一位巨商，按法当死。商家就托他的姻亲旧友厚馈白金，希望能免除一死，被鲁穆严辞斥责并予以拒绝，最后依法处置了他。

据《康熙.天台县志》和《天台鲁氏宗谱》记载，鲁穆墓葬县西北十里的长塘何（即百步洋）。

荒草萋萋，墓旁立有一碑，上刻明英宗皇帝在鲁穆去世后赠送的哀诗一首：“无钱买椁实堪怜，青史留芳百世传。忠孝两全天必佑，门闾光显子孙贤。”这是对鲁穆最好最高的评价！确实如此，鲁穆一门儿孙三代进士，迎来了天台鲁氏一族高光时刻：他的儿子鲁崇志官至应天府府尹，正二品，论职务已超过正四品的父亲；他的孙子鲁州判也挤身进士行列。有当朝宰相作墓志铭，有皇帝亲题哀诗，天台历史名人无出其右，放眼中国历史其他名人也不多见。清明节前，我特地寻访至此，鞠上三躬，向长眠大地的铁面先贤表达崇高敬意！

平桥镇山前陆村，曾有鲁穆后裔从县城迁居于此，有学者言此地为鲁穆出生地，乃考证失误。除正史记载以外，天台民间还有一则关于鲁穆的传说：鲁穆灵柩将运回天台时，英宗率文武百官前来送行。鲁夫人深明大义，按臣子退朝礼制，叫扛夫抬着灵柩，倒退出来。自此之后，在天台形成一个独特的风俗，行丧抬棺时，一律大头朝前出殡。这个传说，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天台人民对他深深的怀念。

附：杨荣书《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鲁君墓志铭》

正统二年六月十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鲁穆希文以疾卒於官。上闻，遣礼部右侍郎章敞谕祭，仍给舟归其丧。卜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於某山之原。其邑人翰林修撰杜宁为述其历官行己之实，来请铭。希文尝佥福建按察司事，操行履历，予知之悉，故不辞为叙而铭之。

希文，宋散骑常侍泽之裔。建炎初，泽自汴徙居於严。七世祖祁，温州平阳令，始自严徙天台，遂为天台人。曾祖古训，祖谷珤，皆隐德弗仕。考友敬，以希文贵，赠文林郎、监察御史；妣奚氏，赠孺人。希文自幼举动异常儿，里有识者语其祖父曰："是儿他日当为伟器，宜善教之。"稍长，肄学邑庠，攻苦食澹，笃志经史，虽祁寒盛暑不少休息。尝自书"人尝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之语於座右，盖已毅然以清操自勖。

永乐丙戌，登进士第，勑赐归荣於乡，因是益肆力问学。乡生执经受业者，亦多造就。及赴召，有司赆钞万缗，谢而却之。或曰："行者以赆，何用固却？"希文曰："筮仕之始，未有益於乡里，而先厉之，可乎？"言者愧服。尝核江北诸卫储粮，巡两淮盐法，及监龙江抽分竹木局，综理周密，吏莫肆其奸。既而以外艰去，家居杜门，哀毁逾礼。服除，拜福建道监察御史，介然自持，人莫敢干以私。

时太宗皇帝巡幸北京，仁宗皇帝监国，希文屡上封事，知者皆称其为敢言。又尝鞫常州巨商，法当死。商家托其姻旧厚馈白金，觊免死，希文斥而拒之，竟寘之法。秩满，擢福建按察佥事，理寃滞，绳贪墨，摧豪右，无所顾避。泉州进士李某调官广西，妻吴少而美。故富民林肄欲图之，阳与某善，遣二黠仆偕行，至中道毒死某并其侄，吴还肄纳之。某之族人诉於郡及臬司，官受肄赂，反罪诉者。希文至，廉得其情，执而讯之，果服罪。漳州民许某富而无子，初以侄为後，晚而妾生子，因析赀产与侄，而以子托之。许死，侄谬言子非叔出，逐之，奄有其赀。希文按行至郡，妾携孤诉其状。希文乃於市集诸小儿，密以许之孤杂其中，令父老别之。父老独指是儿状类许某，必其子也。於是悉归其赀。晋江县境有四闸水以蓄泄溉田，数百顷为豪右专以自利。岁旱，细民羣诉，希文罪其专利者，民皆驩呼皷舞。

今上皇帝嗣位，大臣荐希文治行，驿召至，陞今职。寻命捕蝗大名、广平，循行阡陌，劳来不倦，民不知扰而害随息。暨还，赞肃宪纪，駸駸有声。朝退方治事，疾遽作而卒，家无以为歛。公卿赙治其丧，始克襄事。

希文生洪武辛酉某月某日，享年五十有七。配张氏，温柔淑慧，先希文三月卒於家。子男二人：长曰昇，次曰昂。孙男三人：曰诚，曰谊，曰譓。希文为人刚正清愼，内恕外严，寡嗜慾，薄滋味。历仕中外二十余年，家无饶赀，被服如寒士。卒之日，闻者莫不咨嗟叹悼。

呜呼！士之为世用，才足以应变，智足以决疑者，非不有也；而求其清介有守，执法不回，似希文者，殆亦不多见焉。是故不可以无铭也。

铭曰：

介如石兮，维守之贞；

直如矢兮，维心之平。

维介维直，士德之伟；

人一鲜称，君乃兼美。

方其蜚声，震耀当时；

今焉云亡，孰不悼思。

遥遥闽藩，政传永久；

奕奕宪台，名着不朽。

天台之原，考卜维新；

安此宅兆，永裕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