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c6dn208" target="_blank">致读者</a></p> <p class="ql-block"> 《残酷的美》</p><p class="ql-block"> 渡辺淳一著,雅舍译</p><p class="ql-block"> 我向来难以对单纯的美丽风景心生喜爱。就拿濑户内海和松岛来说,那波光粼粼的海面、松涛低吟的树林与银白似雪的沙滩交相辉映,共同构成一幅晶莹剔透又摇曳生姿的画面,它纵然绮丽无比,也无法真正触动我的心弦。</p><p class="ql-block"> 当然,我能感受到这些景致的柔美与秀丽,不过那也只是初见时刹那间的惊艳罢了。过不了两三个小时,这些被誉为绝美的风光,便如同褪色的华服,渐渐失去先前的光彩,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莫名的厌倦感。倘若再多停留数日, 只怕那曾经令人赞叹的景致也会变得索然无味,仿佛被一层难耐的虚幻所笼罩,甚至让人萌生逃离之念。</p><p class="ql-block"> 我不禁疑惑:那所谓的美,难道不该是更加璀璨夺目、摄人心魄,甚至带着几分凛冽与残酷的吗?</p><p class="ql-block"> 细细想来,这份疑惑或许与邂逅一位徒有美貌之人时的那种微妙局促感颇为相似。诚然,当目光触及那张姣好面容的刹那,内心会泛起一阵涟漪,一种平和舒缓、心旷神怡之感油然而生,会觉得对方丰姿绰约、楚楚动人。然而,这份瞬间的美感,如同昙花一现,难以在时光流逝中持久维系。</p><p class="ql-block"> 一旦与徒有美貌而缺乏内涵之人深入交往,很快便会心生厌倦。那原本令人瞩目的容颜非但不再赏心悦目,反而愈发凸显其乏味无趣,恍若与一具慵懒且无灵魂的躯壳相伴,让人兴致索然,只盼着尽早脱身离去。</p><p class="ql-block"> 美景亦如美人,我并不那么容易被单纯的美景所吸引。</p><p class="ql-block"> 我钟爱的,是那种深深蕴含着自然的恐怖与恶意、散发着恶魔般气息的风景;我向往的,是那种能让人一眼望去,双脚仿若被钉住一般,久久无法动弹,犹如在深夜被梦魇紧紧纠缠,无法挣脱的景致。</p><p class="ql-block"> 例如,从飞机上俯瞰那广袤无垠的亚利桑那沙漠,或是那裸露着苍白岩壁、绵延冷峻的希腊山体,还有那弥漫着悲凉暮霭之美的阿苏草原,以及那从地心喷涌而出、刺鼻难闻的阿寒硫磺山。——这些风景才真正令人震撼难忘。</p><p class="ql-block"> 所幸在北海道这片北国净土,有着许多可与恶魔之景媲美的绝美风光。比如晨雾氤氲的摩周湖,夜幕笼罩的支笏湖,以及广袤无垠的佐吕别原野等,它们的壮观景象都远胜于普通的本州观光地。</p><p class="ql-block"> 而在北海道诸多风景中,尤其令我心驰神往的,当属野付半岛的海狮滩了。</p><p class="ql-block"> 这片陆地位于根室以北,知床以南,面向鄂霍次克海的汹涌波涛, 是一座向外延伸的狭长半岛。从地图上看,其形状恰似鸡抬脚迈步时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虽说是个半岛,但这里不如说是从陆地延伸出去的沙洲。最宽处不足两公里,却向外海轻轻勾勒出一道弧线,全长竟达二十八公里。</p><p class="ql-block"> 从半岛根部的标津町到岬角顶端,即使驾车也需将近两个小时。半岛上荒无人烟,到处可见放牧的牛群。由于人迹罕至,自然也就没有道路。这里大部分地区都是沙地, 车辆只能选择在野决明和植玫瑰等根系丛生的地带缓缓行驶。</p><p class="ql-block"> 说起来,红艳的植玫瑰和明黄的野决明被车轮碾过,实在令人可惜,但这却是避免车辆陷入泥潭的最佳方法。</p><p class="ql-block"> 在满是牧草和低矮灌木的地方,随处可见大片树林。这些林地大多是冷杉的群落。而在树林附近必有湿地,珊瑚草那明艳的朱红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华美的红地毯。</p><p class="ql-block"> 若运气好时,便能瞥见银狐在林间穿梭的身影。它们全身披着富有光泽的灰白色皮毛,脸庞细长如刃,目光锐利似星,透着十足的野性。尽管有人出现,但这一带的狐狸或许尚未见识过人类的可怕,它们往往跑出二三十米后,便骤然停下,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好奇,频频回首张望。</p><p class="ql-block"> 这片被半岛内侧环抱而成的湖泊,便是尾岱沼。每至冬季,这里与附近的风莲湖一同迎来白天鹅栖息的旺季,成群结队,热闹非凡;而至初夏或深秋时节, 湖面却呈现出一片辽阔无垠,渺远宁静的景象。</p><p class="ql-block"> 遥望这片沐浴在落日余晖下的沼泽,不知为何,一种仿佛置身世界尽头那最遥远沼泽之地的孤寂与悲凉情绪,悄然涌上心头。</p><p class="ql-block"> 在半岛的岬角,靠近龙神崎的地方,有一座名为“喜乐”的梦幻般的城镇遗址。据传,江户时代这里曾作为前往千岛渔场的停靠基地而繁华一时,甚至还有花街柳巷的青楼。然而,到了江户末期,这座热闹的城镇却如流星般猝然湮灭,只留下零星的石垣残迹,在大海的涛声中,默默诉说着往昔的辉煌。</p><p class="ql-block"> 至于其衰败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船只经过改造,航速提升,无需在此停靠补给;也有人说是因为当时瘟疫流行所致,但确切原因至今仍是个谜。</p><p class="ql-block"> 总之,在这片荒芜之地,想必也曾承载过人们的喜悦与悲伤吧!可如今人们只能透过掩映在野决明丛中隐约可见的墓碑和基石,遥想往昔的繁华盛景了。 </p><p class="ql-block"> 然而,比这更为静谧且令人感伤的,莫过于那片海狮滩了。</p><p class="ql-block"> 这里因冷杉簇生而引起地基下沉,树根浸泡在盐水中, 最终树木完全枯萎,呈现出苍白光秃的惨状。有的秃木倔强朝天而立,仿若向天倾诉着满心哀伤;有的残躯颓然横卧于地,犹如对地哭诉着无尽落寞。在它们前方则是被微弱阳光映照的沼泽,正泛着粼粼波光。</p><p class="ql-block"> 曾经繁茂的冷杉林,随着地盘下沉、土壤盐碱化,所有树叶凋零殆尽,只剩下苍白的秃树,孤零零地矗立着。而它们所处的那片大地,是伸向鄂霍茨克海的狭长沙洲,宛如夹在尾岱沼与鄂霍次克海狂涛之间的孤岛,摇摇欲坠,脆弱不堪。</p><p class="ql-block"> 我驾着吉普车,在那满是野决明和植玫瑰盘根固结的沙洲上缓缓前行。途中,看到一只银狐纵身掠过,奔向一片尚存绿意的冷杉林中。</p><p class="ql-block"> 当我抵达海狮滩时,已近黄昏。平静无波的尾岱沼上,一抹残阳的余晖斜映水面。虽是十月之初,却已寒意袭人,我不由得竖起外套的衣领。此时,若侧耳细听,便能隐约听见远处鄂霍茨克海的浪涛声。</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随着夕阳西下,我在暮色中环顾四周,只见那些苍白的秃树,如同十字架一般浮现在眼前,透过稀疏的枝桠间隙,刹那间恍若窥见了一个已无法逃脱的死亡世界, 不禁令人心生恐惧。</p><p class="ql-block"> 诚然,在那个黄昏时分的海狮滩上,似乎凝固着大自然数万年来周而复始的严酷法则,以及见证这一切的天空与大海的悲怆与哀愁。</p><p class="ql-block"> 所谓地球上所有生物灭绝之后世纪末的凄惨与静寂,大概便是这般景象吧!</p><p class="ql-block"> 译自渡辺淳一著『雪の北国』 </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c6dn208" target="_blank">致读者</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