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一场温暖的守望【文\马利民】

豳山樵夫

清晨六点的校园还笼着薄雾,我习惯性地提前半小时来到教室。讲台上静静躺着一盒润喉糖,糖纸下压着张便签:"陈老师,昨天公开课您咳嗽了,这个给您。"落款是总是坐在第三排的小雨。糖纸上的折痕还带着体温,像极了去年冬天她第一次主动交作业时冻得通红的指尖。 那是我接手三年级(2)班的第一天,教室后排的座位空了大半。教导主任说这个班有七八个"问题学生",前任班主任心力交瘁请了长假。我在点名册上逐个划过名字,最后停在"周明远"三个字上。同事曾私下提醒我,这个孩子父母常年在外跑货运,他跟着奶奶生活,从二年级开始就经常逃学。<br> 第一次家访是在深秋的傍晚。老式居民楼的楼道里堆满杂物,我抱着作业本小心翼翼往上挪。推开虚掩的门,昏暗的灯光下,周明远正蹲在地上修一个破旧的闹钟。"老师怎么来了?"他慌忙把闹钟塞进书包,我注意到他校服袖口磨得发白,指甲缝里沾着铁锈。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从他喜欢的机械原理到如何安排放学后的时间。临走时,他塞给我一张手绘的零件图:"老师,这个送给您当书签。" 之后的三个月里,我每天放学都会在办公室留一盏灯。周明远渐渐养成了习惯,修完自行车链条就来帮我整理教具。有次他指着地球仪问:"陈老师,您说齿轮转一圈和地球自转有什么关系?"我趁机教他计算时区,他兴奋得在草稿纸上画满公式,直到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br> 去年春天学校组织春游,周明远主动申请担任器材管理员。在他的调度下,全班同学有条不紊地搬运帐篷和炊具。午餐时,他悄悄把自己那份火腿肠分给了没带够食物的小美。返程的大巴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被贴上"问题学生"标签的男孩,早已在时光里悄然蜕变。<br> 教育的真谛往往藏在细微处。就像阳台上那盆被遗忘的多肉,某天清晨突然冒出新芽。去年教师节,周明远抱着个铁皮盒子来找我。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码着他收集的各种零件:生锈的螺丝钉、残缺的齿轮、褪色的发条。"老师,这些是我这些年修好的东西,现在该您教我新本事了。"他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比任何奖状都更珍贵。 今年带毕业班,我在教室后墙布置了"时光信箱"。每个学生都要给十年后的自己写封信,封好后由我保管。最后一次班会课上,林小柔突然举手:"老师,我能把信改成给您的吗?"她红着脸念道:"谢谢您在我父母离婚时没让我当众发言,谢谢您悄悄放在我书包里的《小王子》,谢谢您教会我修钢笔时说的'裂痕也是一种纹路'。" 毕业典礼那天,我特意穿了入职时的蓝衬衫。当孩子们把鲜花塞进我怀里时,周明远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打开的瞬间,熟悉的齿轮转动声响起——是他用三个月时间组装的机械钟,表盘上刻着:"致永远的陈老师"。 教育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就像春天播下的种子,我们在等待花开的过程中,也在被生命的奇迹滋养。如今站在讲台上,我依然会为学生写错的一个标点揪心,会为他们的一次进步欣喜若狂。但更多时候,我学会了退后一步,让成长自然发生。 窗外的玉兰树又开花了,洁白的花瓣飘落在走廊上。我轻轻抚摸着机械钟的铜质外壳,感受着齿轮咬合的韵律。这或许就是教育最好的模样:既要有春雨润物的耐心,也要有目送归鸟的坦然。当我们学会在搀扶时保持适度的距离,在放手时给予信任的目光,那些曾经需要扶持的幼苗,终将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下,长成独一无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