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成都,直到今天我依然生活在这里。一个人出生和生活的地方,就是他的故乡。成都也就是我的故乡,但成都不是我的老家。我母亲的故乡在川东,我父亲的故乡在皖北。按照中国传统的祖籍随父的观念,那么我的老家就在皖北。这段陈述读起来拗口,听起来让人感到茫然。好吧,我就用笔把它梳理一下。</p> <p class="ql-block"> 父亲出生在皖北的一个小村庄。十七岁他就瞒着爷爷、奶奶加入到豫皖苏军区独立旅(十八军五十三师)。跟随部队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衡堡战役。随后又进军西藏雪域高原,参加了昌都战役、西藏平叛、中印自卫反击战。五三年父亲到重庆林园步校学习,在山城重庆与在重庆邮电局工作的母亲相识。五六年父亲从步校毕业,与母亲在重庆结婚。婚后父亲返回西藏,随后母亲也带着公职跟随父亲到了西藏,在昌都邮电局工作。</p> <p class="ql-block"> 五九年我在成都出生。出生四十多天后,母亲在川办二所坐上了武装护送进藏的敞篷卡车(西藏叛乱),返回了西藏昌都。我则被送到大邑县唐场的西藏军区第一保育院。在成都我兜兜转转了几十年,沙河边杉板桥的芙蓉花开了又㓔了,但每一次地绽放它都是那样艳丽多彩。白果林茶园银杏树的树叶绿了又黄了,在那深秋飘逸坠落的黄叶,将大地铺成了一片金色。沿锦江河飞翔的白鹭去了又来了。穿过成都市区的锦江河水依然静静地流淌。我就在这片跳动的热土上生活、上学、工作、结婚、直到退休。对我而言,成都这座千年古城就是我的故乡。</p> <p class="ql-block"> 记得我年少时曾问过父亲,老家皖北是什么样?父亲告诉我,哪里没有山,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大平原。我爷爷、奶奶、二叔、三叔、大姑、二姑、小姑就生活在哪里。夏天的天东雨过后,或在秋天晴朗的天空,在成都西边的天际,会呈现出西岭雪山和贡嘎雪山。我凝望着那远方的雪山,遐想着我的老家皖北,又会是怎样一幅美丽的景象呢?</p> <p class="ql-block"> 高中毕业那一年,我独自一人回到了老家。从成都火车北站坐火车,穿越秦岭,过三门峡,到达徐州。再转去阜阳的火车,又坐上阜阳到临泉县的班车,在途中的杨桥镇张新庄下车。眼前是皖北广袤的大平原,地里那一望无际的红苕绿叶宛如无边的海洋,起风后泛起了层层流动的绿色涟漪。被榆树环抱的村庄,犹如一座座岛屿。我第一次看见太阳从地平线冉冉升起,它是那样大,那样红,柔软的朝阳象薄薄的红绸弥漫大地。煤油灯旁,奶奶告诉我,在二叔住宅前的那块宅基地谁也不准动,是留给我父亲的。等我父亲老了带着我们回来后,能在哪里盖一座有五间房的小院。在奶奶传统的理念里,不管我父亲在外多少年,最终也会回来的,也会落叶归根。</p> <p class="ql-block"> 在我女儿出生的三个月前,我母亲病故了。母亲在弥留之际告诉我,她想死后回到故乡。我和表弟将母亲的骨灰护送回了母亲的故乡。我们从成都火车北站坐了一晚上绿皮火车,到了重庆菜园埧,再坐客轮到涪陵,第二天又乘坐涪陵到丰都的短途铁皮机动船,在途中一个早已废弃的小码头长沙坝停泊,这里就是我母亲的故乡。在外奔走了二十多年后,母亲终于又回到了生她养她温暖的故土。站在母亲坟前,能看见连绵不绝青翠的群山,山下是在长江河谷奔流的江水,傍晚可见在长江航道闪烁的航标灯,和在江中行驶的客轮。江风拂面,回忆起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我禁不住潸然泪下。</p> <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了十年后,我父亲也走了。二叔、三叔、大姑、小姑在堂弟朝的带领下,从皖北阜阳坐火车赶到成都为父亲奔丧。在料理完父亲后事,二叔向我提出要将父亲的骨灰带回老家皖北,葬在祖坟。我和妹妹坚决反对,最后二叔他们妥协了。最终将父亲留在了我们身边,留在了雪山之下的成都。</p> <p class="ql-block"> 五年前,二叔也走了。我从成都双流机场乘飞机到阜阳,回到老家皖北为二叔奔丧。二叔灵堂外摆放着纸扎的马、人和五彩的神幡,整个葬礼既传统又繁琐。在处理完二叔的丧事,我和堂弟小安说起了奶奶留给我父亲能盖个小院和五间房的宅基地。小安听后笑着说:“哥,你还在这盖什么房。俺兄弟几个的楼房还不够你住嘛,你回来想住多久住多久,不是得劲得很嘛”。</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莞尔一笑。</p> <p class="ql-block"> 奶奶走了,二叔走了,老宅基地也没有了,在老家皖北我没有一砖片瓦。也许我再也回不去老家皖北了。我的女儿以后还能记得她的老家在皖北吗?谁知道呢。但是,我的老家在皖北。这个理念则在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那广袤的皖北大平原也常常走进我的梦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