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光福石嵝

游东走西

石嵝，位于姑苏城西七十里的光福潭山上。

五十年前，随姚、俞两兄骑车到光福，探访司徒庙、登临香雪海，寻石壁无踪，最后放弃了石嵝之行。那时的光福还是一个游人罕至、一片野外村落的光景，太湖边上找个问路的村妇、农夫都难。

去年踏青重温石壁，今年踏青再寻石嵝，两石相望，不过四里，如果不是五十年前的心灰意冷，骑行十分钟也就到了石嵝。

“石嵝精舍”、“元代遗存”的标志见诸于路口。潭东村外的小路连着上山的坡道，这段坡道原是为舒解车满为患的山下小路而开，但对徒步的游人来说，未免太陡、太考验脚力了。

潭山，海拔二百五十余米，居光福群山之首，不仅是眺望太湖佳处、赏梅胜地，现在更是徒步爱好者环湖跋山的热门线路。

上山时恰与一徒步女子下山，遂上前求问石嵝精舍多远。“什么石嵝精舍？”女子一脸懵懂，旋即抱怨起山路来，说是从山顶下来有一段路非常难走，想是见我年纪大了好心提醒。

登山的石阶蜿蜒在绿化丛里，远上的山道隐隐约约着露出了一些黄色的粉墙、黛色的瓦顶，登上前看，原是石嵝山门，门匾上“石嵝胜境”四字欣然入目，题者王稼句，两侧“水木清华怀细雨，春秋佳日寄琼楼”的楹联由柯继承撰句，崔护书写。这道山门从匾额到楹联充满了苏州本土文化人士对故土深厚的情感。

忆五十年前寻石嵝未果，今置身山门前，想“胜境”在望，喜欢之情不能自已。

一位带了“小胖墩”的父亲拄了根登山杖，眉飞色舞地激励儿子：“我们走了三个半小时了！”大概看到了石嵝山门，知道这条亲子线路已将终点而奈不住艰辛后的喜悦。

过山门，满目青翠，小道穿行在密林间，一片山野的景色。远处掩映了一座道边的歇亭，走近了，方见亭下围着的栏杆内立有石刻，石上“龙泉”两字分外醒目，落款为“邑人吴蔭培题”。吴蔭培乃光绪十六年探花，民国《吴县志》总纂之一，曾因吴地盗墓风盛而建“吴中保墓会”。苏州历来文化风气笃浓，名人辈出，自游穹窿山后，方知热土情深人士岂止李根源。

亭外的登山路上竖有路牌，指示登山者勿离步道，这是一条通往山顶之路。那石嵝呢？那座始于元代的古迹，那座“石嵝精舍”呢？

正狐疑着，忽然瞥见一抹杏黄粉墙在竹林间隐现，赶紧几步上去，竟见一条修竹茂密的幽幽小路，小路伸向一座带有石阶的孤寂小院。“不是樵人偶相识，哪知尊宿在祗林。”此时体会此句意境才深有感触。

树影深邃，小庵静谧，门额上“石嵝精舍”四字惊醒我半个世纪的夙愿。六百多年前一个出家人的修行入定处，终成今天潭山上一座引人遐想的古迹。登阶入门，映入眼帘的是身披金装正襟危坐在殿外两条长板凳上的韦陀，一个工人师傅正为菩萨修缮新座。菩萨披真金，小庵气象新，那段“庵止败屋五楹渐圮”的历史不会再有了。看千佛灯供奉告示，想必香火渐旺，那个没落在我们追寻中的石嵝早已不再。

大殿旁的通道挂了止步的牌子，庵内设有生活区。问工人师傅当家和尚何在，答:外出了。大概下山四方求缘了？跟石壁永辉寺重建时一样，石嵝庵的重建和光大都得依赖僧人自己的努力来完成，其中包括在庵中参与修缮工作的志愿者，虽然工人师傅说自己的工作也是收取报酬的，毕竟有佛在心。

相传，石嵝庵始自元代，有数行文字佐证，至嘉靖有养素法师重修殿宇，并有文徵明、赵宦光等先后留书“碧悟轩”、“石嵝”等遗迹，但都已不见，至我们年轻时骑车到光福的年代，估计石嵝庵已颓废。

“放大光明”匾下，大殿门关着，到此不游，心总不爽，征得师傅同意推门入殿一览。大殿很小，五楹之说真无夸张。三世如来和观音均屈尊于龛下，一位年轻技师正聚精会神地为观音描眉，殿后还蹲着位妇人，帮助为佛座上色。因为菩萨们都“蹲”在了地上，工作场地显得非常拥挤，须得小心勿撞上菩萨金身。

与工作着的师傅谈到石壁永辉寺的修缮，描眉的师傅说他清楚。看他年岁不大，问其从艺多久，师傅自述，描摹佛像是他家祖传的手艺，现在苏州以外寺院的佛像都有他留下的成果。跟门外装修佛座的师傅所说一样，这位年轻师傅来此也不仅仅是为了报酬，他们都有敬佛的一颗善心。

出殿后，碰壁是山崖，石嵝庵就是一座建在潭山上一块狭小平坡上的小院，“嵝”同“楼”，大概这就是“石嵝”这个叫法的来历？

出小院，才见墙外有“石嵝庵”吴县保护文物之立碑。一个疑惑在心里打转，石嵝庵既称“庵”，为何没有女僧？可以看到的记载文字中也只有修行的历代和尚而没有住持的尼姑。从小庵的规模和历代在此修炼的僧人活动看，称“石嵝庵”为“石嵝精舍”似乎更为合适、更有意味。

2025年4月5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