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荷

凉衣

<p class="ql-block">   我们这里原是有荷的,只是近年少见了。</p><p class="ql-block"> 对荷,有种情愫。未曾热烈,只是偶然的近,徒觅得一些别样的韵。侧目旁观,不说慕爱。大抵是年龄看长,明白梦花所处,亦脱不了尘烟哄举的嫌疑。而无论怎样的辗转挪腾仍是夹生于现实与梦境的狭流里,与那泥沙俱下,且无法清澈地抽离与转身。然,心际间仍是有爱,只是这爱稀疏成纤维,明澈澈的转为淡喜,再转为一阕相安无事,无喜无悲的疏离了。</p><p class="ql-block"> 与荷的缘分,取于那条曲曲弯弯的古运河。旧年的运河年年涨水,北水备足沉落之后,亦会在那浅湾中窜出些许细卷的叶胎来。一日盛夏晚凉,闲来无事,沿着河堤漫散。有皓月清濯,微漾着一碧瑟瑟的鳞光。却并不澈清,波鳞上隐隐有物,含着几线袅婷的出水,不甚清晰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近瞧,原是几支纤婷的茎子顶了半痕青嫩的芽叶。如不细端,亦会被蒙过眼睛去。那几痕出水浑然一体到仿佛不是水里长出来的异物,到犹似那清波出魂,自塑出来晶魄。盈盈间的弱柔带了点无骨的散赖,有些凝滞的,半明半昧地蜷着,倦着……</p><p class="ql-block"> 久了,沉了,静了,仿佛一切都熟睡的样儿了……忽儿一阵风似一声无故的弹弦儿,凭空来的,把那安静成白纱的月光也惊得一动。其实,依旧是眠着呢,不过是无意识的翻了个身,触响了水流的琵琶罢了。</p><p class="ql-block"> 她,又睡沉了,梦了。月光浅浅一笑,抻了抻薄纱的一角,蛙鸣依旧,亘古似的,一同枕着这一池的幽碧又回到夜的安祥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自从那夜的邂逅,便生出了日日的惦记,总想着要日日去看的。 细梗才托出叶胎不久便日进千尺似的神长起来。万物生萌,时节递序,大抵相同。如那神长八月的婴孩,眼见着裂变。</p><p class="ql-block">‍ 仿佛能看到抽象秩序之后的那双万能之手,或翻云覆雨,或精雕细琢。只是这叶儿,似乎有些自己的小性子,走的有些着急忙慌,不消几日,那些小小闭着眼睛的芽线,竟突兀成了一大片张牙舞爪的蓬勃。</p><p class="ql-block"> 长大的叶儿随了水,有些矫溺的,不肯独立,便依附着水的浮力滩开在水面上。想来这叶是有些小聪明的,至少那源于外在的起伏动荡就不必怕了,有水护佑,便不会被那恶风扯断颈子去。而高出水面的,凭借先天的厚积,独自撑出一只硕大碗来。有时赶了雨,一滴一滴老天的泪珠子划入碗底,聚成大颗的珍珠,远望灼灼,压住了那瘦硬的颈子。咬着牙坚挺着,终至不支,一个踉跄,一兜子的珠玉“噗”的一声,化成一条银线,倾倒入更矮的那只绿碗中去了。</p><p class="ql-block"> 不知为何, 那只雨中的绿碗,一直倾心于意识的深处,且时常入梦。那及及可危的摇摆以及对不可知未来的支持释解着身运内境的不安与踉跄。</p><p class="ql-block">‍ 此时,又值雨中。</p><p class="ql-block">‍‍沿着古运河慢行,水中已寻不到一丝荷的踪迹,只有长长的堤柳,一如往昔的婉柔。</p><p class="ql-block">‍ 没有了荷,水却较之往年清澈了许多。暗道排污,污染日趋严重,逼迫着政府对河道做了重力清理。但水至清无鱼,赶走了污浊,也把一塘对弈月色的诗意清理的一干二净。街市对面好像有些荷吧?这样想着又似是因了年久不甚肯定似的,但确信是有的,至少早年是。</p><p class="ql-block">‍ 生了心,决意要去碰碰运气。那是个极小的塘,挺老,年岁该是比我还长的样子。好像那一带就因了那个小塘得了“荷花池”的美誉。</p><p class="ql-block"> 我亦是不知,在我之前荷花池到底有没有荷花,反正少年时,那里只是一小片死的水,含着一腔子不健康的油绿。后来,大概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还是政府治理,但凡街心拐角能利用的,便顺山造势,添上了一些小情小调的盎然。</p><p class="ql-block">‍ 雨中徒步,估摸着差不多到了。却怎么找不到那块荷田了。印象中那小块契阔被一圈高大的铁灰色的广告牌挡住了。一时愕然。似要失望而归,正欲离去,却见得一位老者,举着只小小的罩网,从广告牌子下凹处探了出来。原来这里也已买给开发商,作为新小区一处陪景点缀了。还好的是,里面西南的一角,还残留着半亩荷田。油油青叶,挨得极紧密,却安静的要死,一丝风也没有。</p><p class="ql-block"> 从老者出来的地方探进去,只下了几台灰阶,荷塘便在面前了。陌生的清凛凛的感觉,好似有了极大的分界,至于这分界何时有的,我自是不知,只知突的就找不见了彼此,时间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物儿。而其实,原本不同,又何来相通?如此,便客观些立于她们身外了。</p><p class="ql-block">‍ 立着,杵着,看得了形,却入不得神,有些沮丧。忽儿又释然,谁说从前一切的入,不是自作多情的产物呢?谁会与谁会绝对的同质?人生如若只初见,自是美好之事,留得多情也可包揽。而这之后生出的熟捻,许是多移了一分也要生出嫌恶呢。</p><p class="ql-block"> 半塘青盖,细觅了好一回子才寻见一支素荷。青白白的,尖角上有那么一点点的粉。造物吝啬呢,何故只施了这一点,再浓一些才得韵致。白惨惨的像个失了宠的弃妇,无钱买胭脂似的。却又仿佛她没有别的用处,那么直挺挺立在那里 ,无关无用似的。</p><p class="ql-block"> 闲坐了会子,天渐入夜了,依然雨意森然,却仿佛并未得着什么。只有这半塘荷盖在渐沉的暮色中显出一种孤立的郁莽与青苍来。凛凛寂寂,错落且无辜,突兀又尴尬。该回了吧,起身欲走,却在转身间,撞上岸柳上的一只蝉鸣,一声尖涩打破了这噎咽在窄仄人间深旷的寂寥。蝉鸣刺耳,只一声,就这么直直的刺向黑夜的肺腑里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