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时光的指针悄然拨回到1968年,彼时,“文革”的浪潮正汹涌澎湃地席卷着华夏大地,社会各个角落都被深深卷入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之中。全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种复杂而又特殊的氛围里,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文革”的大背景下,教育领域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学校不再是以往充满朗朗书声、宁静祥和的求知殿堂,正常的教学秩序被彻底打乱。校园里成立了“革命委员会”,学生们无心向学,“革命”成了他们生活的主题。到了这个时期,学校里的66届同学们都已被分配了去向,而作为67届的学生,我们的未来却被层层迷雾所笼罩,看不清方向,内心满是迷茫与彷徨。大家对“文革”的热情也在逐渐消退,心思开始活络起来,许多人成了所谓的“二、五派”,也就是每周二去学校象征性地露个面,周五便迫不及待地回家,仿佛学校已然成为了一个不得不应付的场所,毫无吸引力可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某个周五,我如同往常一样,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位于五原路的家中,本想着能在家中寻得片刻的宁静与放松,让自己从那压抑的校园氛围中暂时解脱出来。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一阵疯狂且尖锐的呼喊声骤然打破了家中的平静。“毛主席万岁!”那声音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利刃,直直地刺进人的耳膜,让人心里直发毛,浑身不自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出于好奇与不安,我循声而去,只见在134号裁缝店门口,挤着几个年轻气盛的人,他们涨红了脸,正扯着嗓子拼命呼喊口号。我顺着他们面朝的方向望去,只见裁缝店朱家的大哥朱金荣,正被一群人押着往常熟路走去。他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惶恐,脚步踉跄,仿佛一个无助的羔羊。后来我才知道,裁缝店朱家也不知从何时起,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盯上了,无端被指责投机倒把做私活。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样的罪名无疑是沉重的打击。他的父母也因此被批斗得苦不堪言,身心遭受了极大的折磨。子女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为了给父母讨回公道,便前往康平路市委拦车告状。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勇敢的行为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惹出了更大的事端,让整个家庭陷入了更深的困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暗自庆幸,心中想着我家之前经历的那些风波似乎已经渐渐平息,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事找上门来了。然而,现实却如同一场无情的暴风雨,狠狠地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周二,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学校。刚到学校不久,班级里负责“文革”事务的组长便一脸严肃地找到了我。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我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现在是斗批改阶段,你爸的单位要求你去参加相关会议。”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听后,满心疑惑,赶忙解释道:“我爸没有单位,他是个体户。”可组长却一口咬定:“有的,是管理老虎灶的市场管理处。”既然人家如此坚持,要求我去参加会议,我也没什么可退缩的,心里想着:去就去呗,我还能怕什么。我虽表面上故作镇定,但内心却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仿佛即将面临一场未知的挑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按照组长给我的地址,我准时前往。那是位于延庆路上的一个老虎灶,平日里,这里应该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充满着生活的烟火气息。可那天,却显得格外冷清,大门紧闭,没有营业。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店堂里早已坐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严肃而又冷漠的神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我一眼就看到我爸独自坐在众人对面,那孤立无援的模样,让我的心猛地一揪。从现场的架势来看,明摆着就是一场批斗会。主持人看到我来了,指了指中间的位置,示意我坐在我爸和其他人中间。我无奈地走过去坐下,这样的位置让我不得不面对两边,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店堂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声称这次会议是要帮助我爸韦海泉认识错误,同时也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听听,接受“教育”。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便响了起来。</p><p class="ql-block">“毛主席万岁!”</p><p class="ql-block">“将斗批改进行到底!”</p><p class="ql-block">“韦海泉要老实交代!”</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这哪里是什么帮助,分明就是一场无情的批斗。我心中暗自叫苦,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这场批斗会的陪斗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众人的逼视下,我爸显得十分紧张,结结巴巴地说起了解放前的一些事情。他提到开店时曾遭受他人欺压,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生意人的日子本就艰难,为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无奈之下找过金门戏院的老板出面摆平纠纷。他还提及为了找回被人“剥猪猡”抢走的衣服,也曾求助于他人,这些在当时都是为了生活所迫而做出的无奈之举。至于解放后,他说茶客泡茶时自行拿取茶叶,由于当时的经营模式较为随意,数量也没有仔细计较,可能存在偷税的行为。还有过年前生意繁忙,自家自来水不够用,便接了邻居家的水来烧,这样的行为也被那些人认为是偷税。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被无限放大,成了批斗的“罪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听完我爸的交代,其他人纷纷发言批判。他们的言语中满是指责,有的人甚至毫无根据,肆意给我爸扣上“小流氓”“大流氓”的帽子,还煞有其事地强调要遵纪守法,绝不能偷税漏税。他们的言辞激烈,表情严肃,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而我爸则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轮批判结束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我,那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审视,似乎在等着我说出一些符合他们心意的话。我心里清楚,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可能惹祸上身,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更大的麻烦。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对这场批斗会的评价,只是对着我爸说:“爸,有就是有,唔没就是唔没,阿拉实事求是,勿乱讲,也勿瞎编。”说完,我便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一个字。我深知,在这样的环境下,沉默或许是最好的保护方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就这样,我在煎熬中熬过了这场漫长而又痛苦的批斗会。当会议结束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从一场噩梦中醒来,身心俱疲。我满心疲惫地离开了那个压抑的地方,心中只希望这样黑暗的日子能早日结束,生活能重新回到正轨。然而,在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年代,未来的路依然充满了未知与恐惧,我不知道还会有怎样的挑战在等待着我和我的家人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