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柳河九道湾》连载(61)

青于蓝

<p class="ql-block"> <b>  百零四回、邱雁突知有孕六神有主,陶玲久虑离婚五味难言</b></p><p class="ql-block"> 邱雁参加沈阳市“书协”举办青年书法大赛,获得了二等奖,她去参加颁奖大会。会议结束后,她本想逛逛商场,给爸妈卖件礼物,给自己添件衣服,现在自己参加工作,有了工资,自立了,让爸妈高兴高兴。但是这几天她总是反胃吐酸水,这个月例假也没来,刚才吃的饭都吐了。现在的女青年啥都懂,她有些紧张:可能有孕了。她无心思逛街,径直找家医院去检测。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结果,心里乱糟糟的。</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会,大夫招呼她看化验结果。大夫是一个50来岁的阿姨,把检验报告递给她,笑眯眯地说:“你有喜了。”邱雁问:“这检验报告准确吗?”“傻孩子,咋不准确?尿样、血样都测了,百分之百准确。”大夫嘱咐她注意孕期身体保健。现在未婚先孕的女孩子多了,什么情况都有,大夫从不多问。</p><p class="ql-block"> 邱雁回来后,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回想每次自己都非常加小心,也采取了措施,不知是记错了日子,还是避孕药没起作用。她对谁也没说,自己思考如何处理。但她觉得乳房发热发胀,如果显怀了咋办?她既高兴又担忧,纸里总是包不住火的。她思前想后决定先告诉铁军。</p><p class="ql-block"> 一天,邱雁心中有些忐忑,低声柔情地说:“张哥,我有了。”“有了什么?”铁军一愣,也觉得事情突然,下意识地说了一句。邱雁把孕检报告递给他:“你说咱咋办?”铁军沉思了许久,想说把孩子打掉,但说不出口,说:“你看咋办好?”邱雁斩钉截铁地说:“这孩子我要定了,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我准备辞职,远走他乡,我相信我有能力把孩子养大成人……”说着大滴泪珠顺脸颊流下。铁军也热泪盈眶,他把邱雁拥在怀里,擦拭她的泪痕,动情地说:“不要着急,咱想想两全的办法。”</p><p class="ql-block"> 然而哪有两全之策呀。在物理学上,三角是最稳固的,而在婚姻家庭三角恋爱却是最易破碎的。铁军前思后想,左右权衡,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一方是多年的夫妻,尽管两人吵吵闹闹,毕竟磕磕绊绊从艰难困苦中走过来了,养育了一双儿女。一方是痴情的恋人,她才20多岁,他怎么狠心让她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呢?</p><p class="ql-block"> 铁军深深地陷入矛盾中,人都瘦了一圈。他也曾劝她结束这段感情,找一个年龄相当的男友。邱雁有些生气:“以后这话不要再提,我爱你无怨无悔,年龄不是障碍。孙中山和宋庆龄,鲁迅和许广平,他们年龄虽然相差很多岁,但是彼此不都是很幸福吗?是的,他们都是名人,但在感情上没有贵贱之分!”邱雁有些激动:“关键是你爱我不?如果两人相爱,师生恋也好,姐弟恋也罢,又有何妨?最难处理的是嫂子……”</p><p class="ql-block"> 邱雁敞开心扉的表白,入情入理。铁军不是始乱终弃之徒,也不是苟且求全的懦夫,他坚定地对邱雁说:“你给我点时间,我与陶玲玲离婚,要光明正大地娶你!”邱雁眉头舒展开来,面露喜色:“铁军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p><p class="ql-block"> 邱雁没告诉铁军,经直去找陶玲玲。进门就跪下了,说:“陶……陶姨,我错了。”玲玲不知原委,忙说:“站起来,慢慢说。”邱雁仍跪在屋地,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讲出来。玲玲如五雷轰顶,一下子蒙了,险些晕倒,她扶着沙发勉强稳住,一时不知说啥。狠狠抽了邱雁一记耳光:“你……你怎么竟干出这不要脸的事!我还傻呼呼地帮你找工作……你这不是第三者插足,破坏别人家庭,……你,你太无耻太卑鄙了!”陶玲玲出身书香门第,还从来没有打骂过人,今天气极了,也不像泼妇那样满口脏话。“姨,这事都怨我,不关张哥的事,愿打愿骂由你……”陶玲玲气得浑身发抖,举起冷水瓶就要砸她,邱雁闭上眼睛也不躲。</p><p class="ql-block"> 玲玲把水瓶举到半空停了下来,把里边的凉水浇了邱雁一头:“你把孩子打掉,离开张铁军!”邱雁语气不高但非常坚决:“就是我死了,也要保住孩子,他是个生命,他是无辜的。就是张哥……不,张老师不要,我也要!”“你给我滚,让他来见我!”“他这两天上火了,胃疼。陶姨,我不希望这事张扬出去,闹得满城风雨,对谁都不好,咱自家的事自己解决。”邱雁的话绵里藏针软中带硬。</p><p class="ql-block"> 陶玲玲乱了方寸,没想到邱雁这丫头这么有主意,有心机。她气得浑身发抖,怒气冲冲地说:“别啰嗦,你赶紧给我滚!”</p><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经济发展了,生活改善了,社会风气也变了,人们对婚外恋不当一回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以前,人们管这叫搞破鞋偷汉子,现在认为有能耐,追求恋爱自由。有的人甚至说什么“男人没小姘,活着真没劲,女人没情夫,不如老母猪。”</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事多了,也见怪不怪了,郝局长和下属女科员乱搞,老婆知道了,去局里大闹,找市委领导告状,哭着喊着要死要活,闹得沸沸扬扬。市领导只是劝劝她,说是要对郝局长严厉批评教育。结果,郝局长照当局长,过了不久女科员倒升为科长。陶玲玲的好友吴淑洁,也是她老高的同学,说话嘎嘣脆,做事齐嚓咔嚓,在念书时处的对象,毕业后结的婚,对象当兵转业,当上了领导,没多久就包养个二奶。吴淑洁知道了也没声张,对陶玲玲说:“我想开了,也不生气了,他爱咋折腾就让他折腾,有他没他一个样!”人们倒说人家领导喜新不厌旧。至于离婚的事,屡见不鲜。</p><p class="ql-block"> 陶玲玲不会像吴淑洁那样,她也了解张铁军和邱雁也不会凑合。看来,事以至此,离婚是不可避免了。她也有些后悔和自责。现在夫妻间的感情确实比刚结婚那几年淡漠多了,她一心扑在事业上,投在孩子上,对铁军关心得差多了,特别是建房这两个月,两人实际就是分居。但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p><p class="ql-block"> 陶玲玲看看镜子中的自己,虽端庄秀丽不乏中年女性成熟的美,但鱼尾纹己悄悄地爬上眼角,几根白发偷偷地藏在双鬓中,青春无声无息地逝去了。</p><p class="ql-block"> 傍晚,邱雁又来到陶玲玲妈家。老俩口去公园跳广场舞去了,孩子也出去玩了。就陶玲玲自己在家。玲玲心中对邱雁满是恨,但不像上次那样冲动。两个女人谁也不言语,对视了好一会,还是邱雁先开口:“陶姨,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确实伤害了你。但是我并不是有意的。您也有过情窦初开吧,女孩子一旦热恋上了,就成了傻子和疯子,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我,我爱他,他也爱我……”“闭嘴!你别跟我谈什么爱,我听了恶心!不要脸,你不勾引他会有这一切吗?”玲玲气得牙根痒痒。“陶姨,别说得那么难听,你和张老师吵架绊嘴,真的幸福吗?我会把我的一切给他,让他后半生幸福。请您放了他……”</p><p class="ql-block"> 陶玲玲听出了这丫头表面道歉,实际是向她挑战,她强压住怒火,语气冷冷地说:“我没时间听你狡辩!你走吧。让他明天傍晚6点半亲自到‘柳味鲜’餐馆找我。”</p><p class="ql-block"> 张铁军好久没来“柳味鲜”餐馆了。“柳味鲜”在城南柳河北岸,是家老店,特色菜就是柳河的鲤鱼、鲫鱼、鲇鱼等,特别是“铁锅炖红鲤”远近闻名。早些年这里就此一家,餐馆后是大片柳林,顾客用餐后可以去林中休息。“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是少男少女谈情说爱的佳境。如今这里也繁华起来,“柳味鲜”修建了两层楼,扩大了店面。紧挨着它,又增了五六家店铺,不如以前幽静了。</p><p class="ql-block"> 张铁军早早就来到餐馆,进门一看,店内装修也时尚多了,根本找不到他们以前常坐的座位。他去吧台问服务员,是否有人订餐,服务员问清后,引他上二楼一个雅间。这里临窗,可以看到柳河与辽河交汇处一望无际的柳林。</p><p class="ql-block"> 陶玲玲还未到,铁军点了“铁锅炖红鲤”。他望着辽河柳水的暮色,回忆着往事,和玲玲一同生活的情景,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心中百感交集。</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玲玲也到了,她看下手表,淡淡地说:“你来得挺早啊,胃疼好些了吗?”铁军说:“好多了,你也知道,我饮食无规律,吃点药就好了……”玲玲想说什么,没有说。铁军又点了两个炒菜,玲玲去吧台拎了一瓶啤酒一瓶桃汁。</p><p class="ql-block"> 两人默默地自酙自饮,谁也不说一句话。过了许久,铁军低声说:“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你……我真后悔没控制住自己……”他看玲玲一脸忧伤,面色灰白,人也瘦了,着实心痛和内疚,他不知如何安抚她心灵的创伤。</p><p class="ql-block"> “唉,不要说了,我们都不是完人,都是上帝咬过的苹果,世上没有后悔药。”铁军本想玲玲一定会大骂他一顿,来时邱雁也一再嘱咐他,不管陶玲玲如何哭闹打骂都不要发火,结果玲玲反倒宽容他安慰他,更让他无地自容:“玲玲,你骂我打我吧,我心里还会好受些……”他不禁潸然泪下。</p><p class="ql-block"> “那样,我是一时发泄出气了,但那打打闹闹又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之所以约你上这来,并非重温旧情,而是避开熟人,不让我妈参与,也不让孩子知道。你眼前处在两难中,有退路吗?”玲玲眼圈发红,但她克制着,没让眼泪流出来,“我觉得咱们离婚对谁都好,只不过孩子必须跟我,亲妈总比后妈强,至于你来看孩子,孩子去看你,我决不阻拦,因为你是他们的亲爸爸。”</p><p class="ql-block"> 玲玲擦擦眼角,沉了沉又说,“咱们离了婚,不做夫妻还是朋友嘛,何必像仇人一样,毕竟一起结伴在人生路上走了一程。”</p><p class="ql-block"> 铁军说:“咱们存款的钱都给你吧,往后你带孩子困难会更多。有什么要我帮助的,尽管找我。”</p><p class="ql-block"> “咱们存折里有5万多,我留4万,咱大闺女今年就要升高中了。剩下1万多给你,买卖周转需要钱……”</p><p class="ql-block"> “不,不不,我一分也不要!”</p><p class="ql-block"> “别嘴硬了,一分钱难倒男子汉,房子还没盖完,都需要钱——这钱算我借给你的。”玲玲想得这么周到,铁军还能说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玲玲又说:“这几天我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说实话,邱雁也不坏,你好好珍惜她吧,你的炮仗脾气也得改改……这一切都是命啊——咱们周一就去民政局吧。”</p> <p class="ql-block"><b>  百零五回、铁军瞧岳父,邱雁拜双亲</b></p><p class="ql-block"> 邱雁回家跟爸妈说要和铁军结婚。邱雁爸一听脑门上青筋像蚯蚓似的条条绽出,把水碗一蹾,拍着桌子吼道:“不行,把孩子打掉!”农村传统观念还很浓,大姑娘怀孩子这事伤风败俗,一家人在亲戚面前、在街坊邻居中怎么抬头?走路脸面就得装进裤裆里。头些日子邱雁大学毕业到市报社上班,是何等荣耀之事,这老邱头逢人就说,众人都羡慕得很,说他家教好,祖坟冒青烟了。</p><p class="ql-block"> 邱雁看爸爸发火,心里也很难过,但她铁了心,语气十分坚决地说:“我是通知你们,你们要觉得我败坏门风,丢咱邱家的脸,不同意,我就去千山当尼姑去,一辈子别想见我!”</p><p class="ql-block"> 邱雁妈抹着眼泪说:“你爸也为你好呀,你男的比你大20来岁,现在还好说,将来你不得伺候他半辈子,要找也得找个年貌相当的……”</p><p class="ql-block"> 邱雁义无反顾:“妈,你别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想好了,我愿意!”</p><p class="ql-block"> 邱雁哥介绍了张铁军的情况,说:“人是挺好的,就是年龄大了些,既然小雁决心已定,就由着她吧。趁现在还看不出来,早点把婚结了,现在城里老夫少妻的事也很平常。”</p><p class="ql-block"> 老邱头唉声叹气,低头吸着旱烟。邱雁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雁呀,你咋这拧呐,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呀……”</p><p class="ql-block"> 张铁军和邱雁商量婚礼的事。铁军说:“我总得拜见老泰山呀。”邱雁担心场面尴尬说:“见不见都行,结婚后,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见也不迟。”</p><p class="ql-block"> 铁军说:“那哪成?我得郑重其事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到家。”邱雁说:“你这是二婚,简简单单地办就得了,别搞大排场。”</p><p class="ql-block"> “我二婚,你不是初婚吗,咱俩也不是搭伙,不能太水汤,总得像个样吧。你放心我会安排周全的。”</p><p class="ql-block"> 邱雁说:“现在四五十岁的妇女恨死我这样的了,骂什么‘小狐狸精’,‘第三者插足’,‘破坏别人家庭’还有更难听的。”</p><p class="ql-block"> “别人咋说,咱们堵不住她的嘴。咱们走得正,行得正,挺直腰板大大方方,她们骂累了,自然就闭嘴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铁军同邱雁就去拜见岳父岳母。铁军去理发店刮了脸,做了头发,穿了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系着棕红色的领带,脚下的皮鞋又光又亮,苍蝇上去就得劈胯。邱雁穿了一身紫色的连衣裙,棕红色半高跟皮鞋。两人做好了功课。</p><p class="ql-block"> 铁军租了一辆轿车,轿车到村口就不能往里开了,村里的土路车辙很深,还有水坑。车底盘不高,怕陷住。两人下车手拉手,在毛毛道挑干地儿走,村里人都趴在墙头看,指指点点。</p><p class="ql-block"> 在农村女婿第一次拜老丈人叫“相看”,同时也可定亲。屋内邱雁的七姑八姨三叔二大爷,都在炕上坐着,喝着茶水。铁军进屋先向邱雁爸妈问好,送上四彩礼。邱雁又引他见了亲戚长辈。众人都说,不要拘礼,坐吧,坐吧。接着闲聊起来。</p><p class="ql-block"> “人在衣服马在鞍”,铁军本就仪表堂堂,这么一打扮显得年轻多了。从表情上看,亲戚们都很满意,邱雁的二姨一向最刁,最爱挑刺,和别人说:“比咱雁子大20来岁呢。”嗓门挺大,故意说给铁军听。铁军装没听着,也不理会。亲戚有的说:“看不出来,挺般配的。”有的说:“男人岁数大点知道心疼人,有待量。”有的说:“雁子这丫头有眼光,人家在县城里买卖挺大呐!”有的对她二姨说:“你家小娥子要找一个这样的姑爷,你不得乐得屁颠屁颠的……”</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便是询问家常,铁军一一敷衍着。“女婿进门,小鸡没魂”。邱雁妈和嫂子忙着做饭菜。老邱头看亲戚没挑出啥毛病,心里豁亮了许多,可一想到这大女婿和自己相差不了几岁,还有点别扭。但是看看女婿40多岁就像30岁小伙,自己也不到50却像60岁老头,外人看还真是两代人。</p><p class="ql-block"> 饭菜做好了,亲戚们除家族近支的几位长辈留下陪客,别的人都回去了。酒席间自然要唠嫁娶之事。邱雁的五太爷辈分最大,他老人家80多岁了,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身体硬朗。他年轻时读过“国高”,后给大户人家当私塾先生,解放后做生产大队会计,见多识广,写得一笔好字,是族里拿事的人。他捻着白胡须称赞说:“小邱呀,你这丫头有眼光,我见过的多了,你这女婿是干大事的。”他又对邱雁爸说:“雁子丫头也不小了,别再拖了,择个吉日就办了吧,两个都是公家人,事情多着哩。”</p><p class="ql-block"> 邱雁爸说:“五爷,听您老的吩咐,我们一定按您说的操办。您给选个日子吧。”老头子眯着眼掐指盘算,“就在下月初五吧。”邱雁忙翻日历,看还有12天,心想准备结婚的时间还够用。</p><p class="ql-block"> 周日,铁军和邱雁去沈阳买结婚礼服,照结婚照。铁军打电话给张慧兰,请她同去,给参谋参谋。慧兰毫不热心,说:“你们看着可心就行,我可不当‘电灯泡’。”邱雁说:“慧兰姐好像对咱们的婚事不大赞同。”铁军怎能听不出话音,感慨说:“不要多想了,让周围的人慢慢理解吧。”</p><p class="ql-block"> 如今太原街繁华多了,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平坦的街道中间摆放着盆花,盆花四周是靠椅,上有遮阳伞,供人们休息。旅游购物的人,熙熙攘攘。两人在商场转悠了半天,现在服装各种面料、各种款式、各种工艺都有,让人眼花缭乱不知买哪件好。两人体形都挺标准,天生的衣服架子,穿哪件都合适。邱雁挑了一件红地黄菊花的旗袍,一身短衫百折裙的套装;铁军选了一身藏青色的西装。两人又买了套夫妻唐装,去珠宝柜台买了新婚戒指。铁军还要买一条白金项链,邱雁说:“不要买了,这就花不少钱了。我就不爱戴耳环、项链什么的,打扮得珠光宝气的,俗气。”铁军说:“人在世上,三教九流都得交往,谁也难免随俗。走,咱们照相去吧。”</p><p class="ql-block"> 路上两人边走边聊。邱雁讲起莫泊桑小说《项链》中的路瓦栽夫人,感叹地说:“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爱虚荣,那条假项链毁了她的一生……”“不只是女人,爱虚荣是人的本性,这是心理上的满足。如今富裕了,人们的虚荣心更强了,这类故事多得很,现实当中比比皆是。”铁军讲了几个爱虚荣的笑话,邱雁笑弯了腰。</p><p class="ql-block"> 太原街“东升照相馆”遐迩闻名,来照相的人很多,人们排队开票。确实开放了,有些老头老太也来补结婚照,或是拍银婚、金婚的纪念照。年轻夫妻都很羡慕他们,有的让出自己的位次让他们先照。厅里墙上挂满了照片:有全家幸福,有满月照,有工作照……最多还是夫妻照。有穿西服的,有着唐装的,有披婚纱的,也有穿休闲装的……各具特色,异彩纷呈。紧挨摄影棚就有租服装的柜台,墙上挂着各种服装供人们挑选。铁军感慨,改革开放仅仅20几年,变化太大了,人们的观念也大不同了。他们去开票付款,服务员问照外景不,铁军说没有时间了,他们在摄影棚内照了几张不同背景、不同服装、不同姿势的照片。</p><p class="ql-block"> 新民市内已有了私营婚庆公司,一条龙服务。婚礼就在他们“柳湾饭庄”举行,前一天婚庆公司就派员工布置好了婚礼现场。</p><p class="ql-block">邱雁的闺蜜王芳和韩梅来当伴娘,她们随邱雁先回了邱雁娘家,等明早新郎来接新娘。</p><p class="ql-block"> 早晨,婚庆公司把彩车装饰得漂漂亮亮,一辆银白色的“宝马车”,前脸用鲜花粘成心形图案,中间一个大红双喜字。后视镜上挂着彩色小汽球。铁军的几个朋友也开着轿车来了,人到齐了,彩车打头,后边是6辆轿车,压后阵的是辆中客,婚庆公司的录像车像个尾巴似的跟在后边。车队不缓不急地驶向柳西村。刚到村口,就看几个半大小子喊“来啦,来啦!”跑回村报信。</p><p class="ql-block"> 村里人把车辙水坑都垫平了,车子一直开到院门口。这时等候的人放起了鞭炮。“咚——啪!”二踢脚在天空炸开,震耳欲聋;“吱溜——吱溜——”穿天猴卯足劲往上窜;“噼噼啪啪”“大地红”挂鞭像炒豆似的:好不热闹!</p><p class="ql-block"> 铁军去叫门,按习俗,王芳和韩梅轻易不给开门,搞恶作剧出难题作弄新郎:“唱首歌!”“学猫叫!”邱雁妈说:“快别闹了,把门打开吧。”铁军进屋鞠躬给二老别了胸花,抱起邱雁就上了彩车。婚庆公司的人,紧跟其后全程录像。</p><p class="ql-block"> 邱雁的二舅是个张罗事的人,农村俗称“二大布衫子”。他见新郎、新娘上了车,扯开嗓子指挥:“娘家客快上车,自己找坐!”他又跑着各车看看落下谁没有,向彩车挥手,大声喊:“开车!”自己钻进中客殿后。</p><p class="ql-block"> 车队在村里转了一圈,既为调头也为展示。又悠哉游哉地驶向城内。婚庆公司的录像车,紧跟其后,一会窜到前边,一会停下不动,找机会录像。路上的别人车子也主动避让,不和他们车队掺和。</p><p class="ql-block"> 车队绕城转了一圈,然后缓缓来到了“柳湾饭庄”。这时也是鞭炮齐鸣。铁军和邱雁下了车,铁军爸妈等在门前,邱雁给二老别了胸花,给婆婆插了一枝头花。铁军妈给新媳妇一个聚宝盒,里面放着红包。众人往新人头上身上撒花瓣和彩带。</p><p class="ql-block"> 室内已经布置好了庆典的主席台。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条紫色天鹅绒的落地帘。上面粘着“张铁军先生邱雁女士新婚庆典”几个金色大字,字上边是新郎新娘的新婚照。</p><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人们的称呼也改了,除了机关单位办事还称“同志”,一般场所都称先生、女士、夫人、小姐。</p><p class="ql-block"> 双方父母,单位领导在主席台落座,参加婚礼的人在台下的圆桌围坐。司仪是婚庆公司老板娘,30多岁,人挺标致,嗓音洪亮甜美。她按婚礼的程序指挥,有条不紊。婚礼庆典有中式的,有西洋的,也有中西合璧的。张铁军和邱雁他们属于后一种。</p><p class="ql-block"> 司仪说了一套应景贺词,然后高声宣布:“欢迎新郎、新娘步入婚礼殿堂!”音乐响起,掌声一片。铁军牵着邱雁的手通过用鲜花装饰的五彩拱门,款款来到主席台前。邱雁披着婚纱,铁军穿着藏青色西服,两人更显漂亮。新郎、新娘互给对方爸妈行礼,改口,爸妈给红包;证婚人讲话,读结婚证书;新郎、新娘互增戒指;等等,等等。在司仪落落大方井井有条的指挥下,两人规规矩矩地完成各种繁琐的礼仪,尝到了提线木偶的无奈。</p><p class="ql-block"> 典礼结束,婚宴开始。铁军换了一身红缎子团花的唐装,邱雁穿着红地黄菊花的旗袍,两人到各桌敬酒,王芳和韩梅跟在后边拿着酒瓶,有白酒、啤酒、果酒和饮料,兜里装着香烟,以应付不同需求。</p><p class="ql-block"> 先从首席娘家客敬酒。邱雁的二舅介绍一位长辈,铁军就斟满一杯酒,陪喝一口,表示敬意。有吸烟的,邱雁就点上一支烟。客人拿出红包,递给邱雁收好。铁军家在新民没有亲属,请张慧兰、任跃翔陪酒唠家常。</p><p class="ql-block"> 婚庆公司的小伙子忙前忙后地录像。有的桌客人都熟悉,新人只给一个代表敬酒,全桌的人递上红包,说“你们忙去吧,我们自己来。”。有的桌是生意上的朋友,敬酒时逗铁军,“你这是老牛吃嫩草,梅开二度啊。”“你金屋藏娇,咋把美人弄到手的?”铁军也不含糊,笑骂道:“这是独家秘笈,要想学,跪地磕三个响头,拜师爷!”;有的管邱雁叫嫂子,点烟时故意难为她,火柴刚点着就被吹灭,如此几次,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宴席间人声鼎沸,笑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p><p class="ql-block"> 直到傍午,娘家客人带了一条“离娘肉”,一把细粉,四棵青葱和两包白糖,心满意足打道回府。四彩礼皆有寓意:离娘肉要一刀,带两根肋骨,以示女儿虽然离开娘出嫁了,但仍然和母亲骨肉相连;大葱要绿叶带根,意在生活充裕,孩子聪明;细粉和白糖寓意婚后甜蜜长远。改革开放政策宽松、生活富裕了,民风民俗春风吹又生。</p><p class="ql-block"> 娘家客走后,其他客人酒足饭饱也陆陆续续离席,已是过午1点多钟了。铁军一家吃团圆饭,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加两位新人,一共五口人团团围坐,儿媳夹菜斟酒孝敬公婆……摄像的小伙子大功告成,回去制作光盘。</p><p class="ql-block"> 动迁新建的房子没完工,文化馆和报社都没有空房,铁军的办公室便破格升为新婚洞房。反正这屋也是铁军一人办公,小是小点,一张双人床还放得下。</p><p class="ql-block"> 墙上挂着铁军两幅字,邱雁的一幅画和任跃翔赠送的四条屏,屋顶吊着拉花,窗户贴着红喜字:也可谓蓬荜增辉,大有婚房模样。</p><p class="ql-block"> 两人真是累坏了,回屋倒头就睡。傍晚肚子饿了才迷迷糊糊起来。“柳湾饭庄”的员工都放假了,铁军到街里买点吃的回来,两人安慰安慰咕咕抗议的肠胃。</p> <p class="ql-block">  饭后,邱雁把提兜里的红包撒在桌上,一一打开,数钱。铁军在账单上记姓名和钱数。邱雁说:“人们都知道这是人情债,还得你送我,我送你,心不甘情不愿地。越改革还越厉害了。”铁军说:“这就是传统,就是民俗文化,几千年了,哪能说改就改的。”邱雁说:“咱们就不能跳出这个围城,冲破这张网,特立独行吗?”“你不是卓文君,我也不是司马相如,咱们往哪私奔呀!”铁军深情地说,“人在社会上,很多时候是违心地逢场作戏。如果不办婚礼,我倒没什么,人们怎么看你?会说‘有了男人不认爹妈了’,‘两人肯定不正当,偷偷摸摸凑合到一块的’……人言可畏,吐沫星子淹死人。你呀,嫩着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