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爷爷二三事

彩云追月

怀念爷爷二三事

时光飞逝，一转眼爷爷离开我们有二十个年头了，今年又恰逢他老人家百岁冥诞，老弟发起了以笔以文念故思亲的活动，兄弟姐妹们纷纷响应，或寻根探源追叙爷爷曲折的一生，或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寻和爷爷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这样沉睡了二十年的爷爷就“复活”了。

（一）甘为孙女“老邮差”

记忆的丝线将我先扯回到上师范的那段时光。那时我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也结识了我家先生—王文江。每年放假，山那边的来信成了我每日心心念念的盼头。而爷爷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我的“邮差”。 每个阳光正好的午后，爷爷总会郑重地换下耕地的“工作服”，身姿挺拔的踱着稳稳的步子，前往村子南边——我们称作“南头子”的地方，他出行的主要任务就是看看有没有我的信件。结局常常出现两种情形。一种情形是爷爷一边迈进大门，一边声音拖的很长且略带着一丝失望的喊一声：“调调___今天没有信哦__”，那一刻我能真切感受到他似乎比我还要失落，爷爷会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搓着双手轻轻的叹几口气。另一种情形则是爷爷一进大门便抑制不住喜悦大声喊道：“文江来信啰___，文江来信啰__”，说着还得意的将手中的信件一扬一扬的，他那因常年劳作而晒得黝黑又透着红润的脸上满是喜悦。我接过信件迫不及待地撕开，随手把信封丢给了爷爷，这时爷爷一边捻着胡须，一边端详着信封上的几行字，嘴里喃喃自语：“这娃的字写得真好，肯定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说着还不时的偷窥一眼正在读信的羞红了脸的我。 蓝天，白云，小鸟，芍药花，蝴蝶……还有我和爷爷，都被暖暖的阳光包裹着。

直到现在姊妹们也时常打趣，模仿爷爷喊“文江”的样子。或许是出于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孙女婿中爷爷格外喜欢文江，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所以哪怕是别人看望他带来的一些吃的喝的嘴头子，他总故意摆放在桌子最显眼的地方，我们时常都故意问他这些是谁买给他的呀，他都会故意含糊其辞：“记不清了，怕是王文江拿来的，晓不得了……”，这个时候问话的人都会抿着嘴，眨巴着眼睛偷看爷爷的一副憨态，即便他知道大家在偷笑，下次同样的问题还是同样的答案，口气依然还是那么笃定，此刻他又成了我们嘴里的“玩偶”老小孩。其实在爸爸得病之前我们时常拿爷爷当“开心果”，可自从爸爸有病后我几乎没有心思在爷爷身上，现在想来实在是罪过，欠爷爷的很多很多。

我的老邮差啊！我亲爱的爷爷，我用任何语言也难以表达对你的感恩之情。如今回想起来你就是我的“知己好友”，陪我度过那段青涩又美好的时光 。

（二）率孙铡草享天伦

在那些个平淡又忙碌的岁月里，爷爷的日常工作是围绕着牲口和耕地展开的。夏天苜蓿长到牲口能吃的时节，每天放学后我们都会去帮爷爷背苜蓿。爷爷通常早上耕地，午休过后便早早前往位于村子西边的叫“香炉咀”的苜蓿地，我们也叫“下庄子”，他要提前去早早的铲好苜蓿草。 放学后我们几个人手一根绳子，一边啃着粗粮窝窝头，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朝着下庄走去，远远的就开始目测爷爷今天铲的草堆的大小。那时只盼着草堆小些，自己能背得轻松些，根本不考虑牲口够不够吃，就像拔麦子时总盼着麦子地里有个空行一样。如今回想起这就叫孩童的无忧无虑吧！ 当爷爷还在山沟那边挥舞着镰刀卖力时，我们一路嬉闹着一转眼就跑到了他的身旁。这时候爷爷手法娴熟的开始捆草，三两下就扎好了几个扎实的草捆子，我们每个人脊背上都稳稳地架好了一捆草，绳子紧紧勒着肩膀生疼难忍，加之山路崎岖没走多远我就想靠着路边休息。可一转头看到背着一大捆草汗流满面的爷爷依旧步伐坚定，我便只好咬咬牙使劲往上抖抖背上的一捆草继续前行。或许就在那一刻练就了我，我从爷爷身上学到了“坚韧”，在我人生的道路上也时常能够体现。

回到家爷爷负责向铡刀口喂草，我们几个轮流铡草。由于那时候力气尚不足，爷爷会把草分成细细的小股，而且整理的一根不乱，让我们慢慢用力往下压。此时他还会耐心地教我们用力的方法，叮嘱我们一些安全事项。一时间草屑飞扬，草香弥漫，爷孙的汗水在此刻已幻化成了喜悦。此时我们又从爷爷身上学到了做事要严谨、干活要讲求技巧。

一身的疲惫被最后收尾的一扫帚一扫而光，嬉笑打闹声再次抛向了天空，连大榆树上的鸟雀也惊的扑棱着翅膀咂咂乱叫。塞几节蜜蜜杆到嘴里嚼着，此时感觉连空气都是甜的。现在才明白原来有爷爷陪伴的日子就是个“甜”。

（三）偏爱三孙惯烟瘾

爷爷是一个做事很有分寸的人。就连抽的旱烟卷也比别人精巧，又细又短和现在买的香烟差不多粗细，所以他撕的烟纸别人卷烟是嫌小的，当然背着三叔偷偷学着抽烟的三弟是不嫌小的，现在还能想起三弟模仿着大人卷烟棒子的样子，然后翘着二郎腿躺在爷爷的身边腾云驾雾的样子，那个时候的爷爷可一脸全是幸福，没一点责怪的意思，所以现在弟兄几个数三弟烟瘾最大，也是和爷爷的庇护脱不了干系的。

爷爷对三弟的偏爱亦或一开始迫于奶奶的“强权”，可是奶奶去世以后，对三弟的偏爱就成了心甘情愿的事儿，其实爷爷将大部分的情愫寄托在了三弟身上，因为大弟和我们是前后院时常转悠，二弟外出谋差，其余小一点的念书的念书，大一点的成家的成家，大都是没时间和他久处。可要是三弟三五天不来看望他，他总会念叨：“亨利几天没来了，他和我臭了……”，如果你在这时故意说：“你怕把人家惹了？”他就会很认真的一脸疑惑的说：“没有门？唉！晓不得怎么了么……”说着会失落地跌坐在他的专座上独自云云。

三弟也不枉爷爷疼爱，病榻前他也是细心陪护，直到爷爷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们谁也不能否认他对爷爷的一片孝心 。

（四） 田间爷孙不了情

其实爷爷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这是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我只此一提没有半点抱怨之意，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孙女们表面上也随和很多，要求似乎也并不高。对孙子们就不一样了，他教大弟和二弟学耕地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我们这里每年暑假夏收还没结束就开始犁地。天刚蒙蒙亮爷爷就先悄悄起床，将几头牲畜的行头披挂到位，然后就去催二位“公子”起床。这时他们俩会极不情愿的抠着眼屎，牙不刷，脸不洗，迷迷瞪瞪的跟在属于自己的一对毛驴后面往田间走去，当然爷爷紧随其后。此刻乡间小路上走着爷孙三人还有四头毛驴，他们的身影划破了尘雾，他们的脚步惊醒了鸡犬，太阳从东边的山头红着脸使劲往上窜，公鸡的打鸣声，狗的狂吠声，邻里其他人家也开始了同样的活动。炊烟从每家的院子轻柔的飘起，仿佛给整个村子披了件纱衣，早餐的香味弥漫着村庄的每个角落。

田间的“较量”我虽然没有很刻意的去目睹，但可以想象爷爷是如何手把手的教他们俩耕地的，从中午回家的“争执”中可知一二，爷爷的评判是：大弟学的快，动手能力也强，地也耕的深浅合适，宽窄有度。二弟则手脚粗苯，丢下一地的“板凳”，非但如此还将个人技术问题归罪于牲口，他的两头驴也没少挨打，爷爷三天两头要重新给他换鞭子。每个午后的树荫下，爷爷边收拾折杆断绳边自言自语“唉__这娃耕地费驴费鞭子……”。

鞭杆折了又折，鞭梢断了又断，爷爷是修了又修，弟弟们就这样长大了，爷爷也慢慢的老去了，也不再犁地了。 鞭梢长长长又长，爷孙情深深又深。

爷爷也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应该是我很小的时候，模糊记得爷爷经常生嚼一种叫“芫荽”的草，他说这种草可以清洁口腔的，那个时候的农村人还没见过几个刷牙的人哦！到了条件允许的年代，爷爷每天坚持刷牙，而且我没记错的话直到最后八十岁高龄的爷爷没一个假牙，这或许和他对牙的精心护理是分不开的。

爷爷很注重生活细节，从脱在地上鞋的摆放到枕边书和老花镜，乃至睡觉前脱下来的衣服都要放得很规正。茶杯、茶罐、牙刷等生活用品摆放的也是很有秩序的，屋子虽然简陋但一尘不染，一把糜子笤帚总放在枕边随手可取可扫，去南头子转一圈也必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爷爷生性平和，情绪极为稳定，用现在很时髦的话讲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从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这使得我们这个大家庭中叔侄妯娌之间几乎没有是非口角之争，一大家子人同舟共济渡过了无数个清贫而又欢乐的时光。

最后几年爷爷还是一如既往的习惯着他的习惯，坚持着他的坚持。现在想来爷爷的一生是温和的，干净的，自律的也是很讲求分寸的。 他渗到骨子里的儒雅是值得我们后辈继承和发扬的。

今天姊妹们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表达对您的怀念之情，能传承的已传承，该懂得已懂得。但有些个比如您端庄的相貌，您平和的性情，您极强的自律性等，我们需要再继续修刻自己，追寻的空间还很大很大。

众孙追念之情如此炽热，爷爷您在天堂当祈福求安，将祥露吉雨广撒吾辈，佑百事顺遂！

调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