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天撞个满怀——十三骑赏油菜花

行云流水

题记：

每朵菜花都是太阳的碎屑，我们骑着单车，在人间收集光的拼图。

清明节第二天，午后的风裹着蜜蜂的嗡鸣，撞进我们骑行服的褶皱里。十三辆单车斜倚在交警队院墙下，金属车架被晒出慵懒的暖意。忽然有青布衫的暗影落在辐条上——是位挎竹篮的妇人，鬓角沾着油菜花瓣，笑纹里淌着滹沱河的水声。

“跟着俺走，抄近道看大花海哩！"她竹篮里的艾草香忽浓忽淡，成了引路的旌旗。车轮碾过田埂时，风突然转了性子，把某种浩大的芬芳揉成团抛过来，撞得人踉跄——转过风车的刹那，春天对我们亮出了金色的底牌。

北郭村的油菜花是位纵情挥霍的画师。他打翻所有金盏，让蜜色从山脚漫到云边；又抓把翡翠撒在垄间，绿意便顺着沟渠汩汩流淌。花浪在日光里摇曳，细看竟有万千层次：向阳处是熔化的金锭，背阴处沉淀着琥珀的光，就连花蕊间漏下的斑影，也似谁不经意洒落的金箔碎。

"蹲下瞧，花盘都仰着脸等亲哩！"一位女子掐朵菜花别在耳后，花瓣上的晨露还没干透。我们恍然发觉每朵小花都在旋转——十六枚花瓣是十六片小太阳，簇拥着中央的绿翡翠宫殿。风过时，整片花海泛起涟漪，仿佛有隐形的手指在弹奏大地这架金色钢琴。

我拿起相机，镜头里老哥夫妻俩在花径间合影，惊起的粉蝶绕着他们画∞字。最动人的是沉默的老张，此刻正跪在田垄，把脸埋进花簇深深吸气，肩头落满阳光的鳞片。

"花开时短，人要学蜜蜂。"我一边拍照，一边说着:"根扎得深，开得才痛快。"突然指着远处喊："快看云隙光！"但见万丈金瀑从云洞倾泻，整片花田瞬间沸腾，每株菜花都成了接引圣光的烛台。

归途经过滹沱河故道，干涸的河床裸露出时间的肋骨，真是"大地在翻身晾晒往事"。我们骑出很远回头望，一位当地人仍站在风车下挥手，身影渐渐化作金色海洋里的一株绿苇。

暮色把车辙镀成紫铜色时，我听见花茎在筐底窸窣作响。那些被体温烘暖的花朵，正把最后的香气酿成液态的黄昏。忽然懂得那句"开得痛快"——当我们破风飞驰的刹那，何尝不是另一场绚烂的花事？

附：《菜花谣》

天倾金瀑地张绫，十三骑影饮光行。

风车旋落云千轴，花气浮沉浪万层。

滹沱水涸石说话，田妇情深把路引。

归来满袖春风重，抖落星辰与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