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富林半日游

海星

今天松江有事，偷闲半日去了广富林。

　　广富林文化公园是免费的，公园里面的考古遗址门票也不贵，就30元。当然，进去以后才发现，东西也不多。

　　我不介意小馆，东西多了我也记不住。给我影响深刻的是平铺地面的硕大的电子显示屏，循环播放一万年以来的广富林地貌变迁史。我愣是看了三遍，基本脉络算明白了。

　　一万年前故事的开端在哪里呢？得从长江口始于扬州镇江说起，那时候广富林佘山的原住民都是皮皮虾，梭子蟹，八爪鱼，鲳鱼，带鱼，大黄鱼。反正就是现在东海的这些物种的祖先。掐指算来，一万年前还是新石器早期，上山文化中的浙江浦江只是挖出一些炭化稻米、夹炭陶片，浙江义乌出现了中国最早的彩陶，即便人类有了渔猎，那也仅限于小河小汊。广富林佘山的鱼虾悠哉悠哉还没成为人类菜篮子里的海鲜。

　　这个故事说长很长，说短也短，以后的时间节点就是前七千年，前六千年，前四千年……长江携沙带泥，逐步将河口沙坝向东堆积。这个被迫海退、陆地出露的地貌变迁，用简单浅白的叙事方式把福泉山遗址，崧泽遗址，马桥遗址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这一点我是佩服其用心的。

　　因为和良渚文化相比，广富林文化虽然时间较晚，但出土的东西却远逊于良渚，起码三点无可争议：1：玉器工艺差；2：群落规模小；3：陶器简陋。于是，这就引发了学术界“文明退化”争议。

　　让学术界懵逼的还有一点：广富林文化中出现了来自中原（王油坊类型）的陶器元素，这是外来族群的迁入？

　　到底哪里想不通呢？就是早于广富林的良渚文化已经在钱塘江流域发展成为一个区域性国家，王权、神权、等级、这些社会要素样样俱全。其国家遗产既有古城城址，还有功能复杂的外围水利工程和分等级同时期的墓地（含祭坛）等。良渚申遗成功也标志着国际社会心服口服。

　　在考古方面，中国人要做一件让西方心服口服的事可不容易。别看西方文明史写的辉煌灿烂，可是，他们就是说不清楚“雅典学院”上面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苏格拉底、亚历山大一干人物为什么都是身披一块拖地布，死活考证不出与人物职业、身份、门第对应的服饰文化。他们也知道祖先爱穿羊毛和亚麻这些织料，就是不知道什么样式？如果还要考虑职业、性别、年龄，谁也杜撰不出这样的伪史。

　　如今不少人在给西方文明证伪，我相信别人也有自己的文明，毕竟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但实事求是说，就他们那个考古水平还真的配不上他们强词夺理的“文明中心论”的地位。　

　　中国人的考古，要出鉴定那得方方面面多个现场资料的交叉验证；要编故事，那得在卷帙浩繁的典籍中反复核实才算逻辑闭环。现在高科技来了，以后智能检索古代典籍，省时省力。国内查完了，还有国外的，那些著名的小偷图书馆博物馆，还有大量中国古籍呢。

　　还是说回广富林吧，距今4100-3800，渔猎文明。向前推一点，湖州钱山漾文化，距今4300-4100，渔猎文明；再向前推，就是良渚文化，距今5300—4000年，农耕文明。

　　但是，这三者这样对比可就反常识反逻辑了。首先是地理位置的差别，钱山漾和广富林的渔猎文明均系长江口，先民家园在长江冲积平原上最靠海，最靠太湖的那一部分最容易遭受河道泛滥，海水倒灌的祸害。渔猎文明滋生于环境，这样的环境基本上以船为家，难以大型聚集结社。我说以船为家是真不用质疑的，跨湖桥独木舟距今8000年，河姆渡也发现了不少船桨。　

　　移民说我是认可的，这就是上海第一代移民。专业人士说这些移民带有王油坊的特征，换言之，龙山文化的特征。我分析，这些移民都是中原文明土地兼并的失地农民。因为龙山文化时期中原到处是古城，山东城子崖：城墙夯筑面积约20万平方米。山西陶寺：面积达280万平方米，有宫殿、观象台及贵族大墓。陕西石峁：石砌古城遗址约400万平方米，为中国史前最大城址。古城是国家安全的需要，也是战乱的标志，也是土地兼并民不聊生的标志。所以，失地农民被逼无奈只能流落到长江口的无主湿地打鱼为生，借此远离君权神权霸权。

　　文明倒退我是不认可的。钱山漾、广富林渔猎文明的简陋陶器正是这些渔猎平民部落的身份所决定的。既然远离政治中心，必然也不需要礼器玉器。而钱塘江流域的良渚古城是一个农耕文明王权军权神权俱全的王国，考古发现必然精彩纷呈。同时期的长江中游石家河文化作为礼器的玉器也很精湛，邓家湾遗址用于祭祀的陶塑人偶和动物就有数千件。而中原龙山文化的黑陶技术采用快轮拉坯、高温渗碳技术，壁厚度仅0.2–0.5毫米，器表乌黑光亮，代表中国史前制陶工艺的最高水平。但是，这些高级黑可能用于祭祀或贵族。所以，与其说文明倒退，不如说阶级关系不断恶化。广富林的失地农民中肯定有一些陶工，但玉匠很少。玉匠来到广富林也只能打鱼，因为周围的人哪有用玉的身份。

　　广富林和良渚对比就是城乡差别。我们一锄头下去，刨出来的或君王，或平民，或城邑，或乡村。地区差等级差客观存在着，尽管在同一块文明背景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