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文的美篇

流文

　　戎马一生 ， 长烟落日归

——记原兰州军区郑守增中将生前二三事

•作者 流文

4月3日上午9时， 原兰州军区郑守增中将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殡仪馆东礼堂举行。

他生前的亲朋好友、老战友、老部下以及家乡党政代表闻讯后，带着悲痛和思念的心情，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在灵柩前鞠躬行礼。睡在鲜花丛中的他，紧紧闭着眼睛，面容平静而安祥，似乎只有那满头的银丝白发，彪炳着他那一生奋进的艰辛。

记得那是3月26日18：30分左右，我来到北京朝阳区温榆河河畔的郊野公园散步，脚下“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河水，从西北方向的燕山山脉款款而来，顺着蜿蜒曲折的河道向着东南方向流去。抬头远望，层峦叠嶂，山衔落日，一抹绚丽的晚霞悄然出现在天空中，犹如“山映斜阳天接水”。随后这一幅美丽画面被漂来的云层渐渐遮挡，愈来愈模糊暗淡，最后一点一点消失。

回到家中，我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在微信群里，一位老战友用醒目的大黑体字，推发来一条消息：“18：50分，原兰州君区副司令员郑守增，在北京301医院住院期间，心脏突然骤停，病逝。”当时，我一下懵逼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是真的，为何用“君”这个谐音字？这种事只能等等再看，也不便打电话核实。但是，这一天晚上我心心事事，似睡非睡、半醒半睡，等到第二天我打开公众号《拂晓哨位》后，刊登了北京卫戍区朝阳区第七干休退休干部休养所的讣告：“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原兰州军区副司令员郑守增同志因病已治无效，于2025年3月26日18时50分在北京逝世，享年81岁”。坐实后，我在恍惚中喃喃自言自语到：“郑副司令员最后连一个告别的机会没给，就突然悄无声息地走了，人生无常啊！”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郑副司令员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我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但他那求真务实、奋斗拚搏、知难而上的工作作风和为人正直、平易近人、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在我脑海里就像幻灯片翻页，就像连环画一样切换，如影随形，历历在目。

基层建设是军队的根和本

打开陕甘宁的地形图，它们的造山带，就像一个“山”字形一样。位于宁、甘、陕三省的六盘山脉就像中间的一竖，位于河西走廊西北走向的祁连山脉就像左边的一竖，位于宁夏自治区东北走向的贺兰山就像在右边的一竖，横亘在陕西的秦岭山脉看上去就像“山”字型的底部一横。因此，这个“山”字型也成了军事的战略要地、锁钥要道和兵家必争之地。曾几何时，这里峰火连天，汉朝大将军卫青、霍去病，南宋出将入相范仲淹、西夏皇帝李继迁（米脂县人）、元朝始太祖成吉思汗等等，他们都曾在这里身穿重甲，乘长风，踏星辰，旌旗猎猎，战马啸啸，兵车辚辚，金戈铁马，剑拔弩张，对垒撕杀，拓疆扩土。

八十年代初，我报名参军来到河西走廊，驻守在河西走廊祁连山脚下。而那时年富力强，只有39岁的郑副参谋长（正团），在这次干部年轻化改革中，脱颖而出，去掉了副字，被破格提拔成了赫赫有名的某师师长。我驻守在祁连山，他驻守在“左控五原，右带兰会”宁夏的中宁，中间隔着六盘山，从未有过谋面。

但我早就久仰他的大名了，在参加集团军军事比武中，他所带的部队在21个项目中，一举夺得18个单项第一、总分第一的优秀成绩。听说参加这些项目的兵，他们的身板个个都是电线杆般笔直，一张张被风吹日晒的脸颊就像锅底一样黑，唯有那一双双炯炯有神、火烧般的目光，就像如临大敌般的让人起敬肃杀。不仅仅是这些，更多的是我经常隔三差五在军队报刊上，拜读学习他发表的学术论文，印象最深就是他那朗朗上口、通俗易懂的《沙漠行军诀》。记得在1989年的那年冬天，已是集团军副军长的他，来兰州军区机关开会，住在西北宾馆2号楼。那时，我也从基层调到了军区政治部《基层政工通讯》杂志当编辑。我猜测他白天开会没时间，于是那天下午我吃过晚饭后，在没有提前预约的情况下，我就蹑手蹑脚冒昧地敲了他所住的房号，他听到“咚咚……咚咚”的声音后，推开门问我找谁，我只好结结巴巴、吞吞吐吐自我介绍说：“首长，我是政治部《基层政工通讯》编辑小刘，您如方便的话，我想采访一下您。”郑军长一边热情招呼我坐下，一边信手收起桌子上摆放的会议材料。和蔼地问我：“你这么年轻就调到大机关，从哪个部队调上来的，熟悉不熟悉我们的部队？”当听到我还没去他们所属部队时，他对我说：“小刘啊，你一定要多下基层，了解基层的干部想什么，战土想什么，这样你编辑的政工文章就有针对性、指导性。”随后我怕过多的耽误他的休息时间，于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提问到：“您是一步步从土兵到将军，是如何带兵的？如何抓基层建设的？”没想到郑副军长，就像竹筒子倒豆子，侃侃而谈。他讲：“我们的战士就像棋盘上的兵一样，他们是两军交战冲锋在前面的兵，他们过河后，只能进不可退。因此，我们一定要爱兵、疼兵，带兵实际上是带心，只要一人之心，化成了一班之心，一班之心化成一排之心，一排之心化成了一连之心，一连之心化成了一营之心，一营之心化成了全团之心，这个部队就一定打不烂、打不散、打不垮。第二个问题，关于抓基层建设，首先要搞清楚基层的作用和重要性。基层就好比高楼的地基、大树的根，高楼没有地基就盖不起来，大树没有根就活不了，军队不抓基层就会地动山摇………。”采访完，我才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给感冒发烧的士兵，送病号饭。为什么总是不忘在兜里装上香烟，同基层的干部、土兵聊天时，发给会抽烟的他们。为什么他会提出“四个向”（心向基层想，劲向基层使，钱向基层花，汗向基层流）。为什么整旅整团推动基层全面建设。因为这些为什么的背后，他始终牢记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哲理。

延安抗大题词是我们的军魂

我于90年代初调到延安军分区宣传保卫科工作，因职责所系，曾参与接待过党中央总书记、军委主席江泽民，国防大学校长张震上将、军委副主席张万年上将、国防部长迟浩田上将、总参谋长傅全有上将等中央军委来延安革命圣地，瞻仰革命旧址，回望波澜壮阔的历史，重温峥嵘岁月的老首长。

记得有一天下午在家刚吃过晚饭，突然接到招待所总服务台的电话说，21集团军军长郑守增登记住到了招待所。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似的来到他房间。我说“首长，您为什么不给我们分区提前来个电话，让我们有所准备，提前安排一下？”没想到郑军长哈哈一笑说“原打算今天参观完革命旧址就走，没想到看完后天色晚了，于是才临时决定住下的。”其实他知道，我们延安军分区接待任务非常繁重，他是找了一个不想打扰我们基层的合理理由。

随后，首长不顾一天的劳累和疲倦，兴致勃勃对我讲：今天去了抗日军政大学旧址，1938年3月5日，毛泽东同志为抗大同学会成立纪念的题词，“坚定不移的政治方向，艰苦奋斗的工作作风，加上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便一定能够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建立自由解放的新中国”，又是对我的一次深刻教育。比如第一条“坚定不移的政治方向”，你想想，1937年，国共第二次合作达成后，我们中央工农红军改编成了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有一些红军指战员对改编不理解，出现了拒换帽徽、军装，看到帽徽上的青天白日就生气，有的抱头还痛哭等等。于是，党中央迅速在全党开展了“三个忠实于”教育（忠实于民族解放的利益，忠实于劳苦人民的利益，忠实于共产党的路线与方针）。通过教育后，八路军通过敌占区迅速开赴到了抗日前线。第二条艰苦奋斗的工作作风，那时我们军队没有粮吃、没有衣穿，就同老百姓一起开荒种地，既是战斗队，也是生产队。359旅就是一个很好范例。第三条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1947年3月，蒋介石命令胡宗南部队23万人，从南从西从北方向进攻延安，党中央决定将中共机关撤出延安。当时毛泽东曾说：“我们不可能固守一城一池，今天放弃延安，就意味着将来要解放南京、上海，解放全中国。现在守延安则失延安，暂时离开延安则得延安。”随后，毛主席率中央机关，指挥第一野战军依托陕北的黄土梁、黄土峁、黄土沟作为屏障，采用“蘑菇战术”（一牵二磨三歼），相继取得了青化砭、羊马河和蟠龙三战三捷，歼灭胡宗南部队1.4万人。聆听了郑军长的讲话后，我才明明白，首长这次是带着思考和问题而来，载着收获而回。

家乡是他心中永远的依恋

米脂，钟灵毓秀，聚天地之清气。它有5000年的文明史，3000年的文化史，1000年的建城史。并因“地上流金河，沃壤宜粟，米汁淅之如脂”而得名。”米脂不仅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美人之县”，而且还是一个英雄县、将军县，新中国成立以来，先后有张驾伍、王再兴、高维嵩、高本宗、雷光银、姬亮州等十多位革命军人被授予少军、中将军衔。郑守增将军就出生在米脂县城东，沿着流金河源逆流而上的一个群山僻静的小山村，他年轻时身材长的魁梧壮实、浓眉大眼。他爱人也是出生在这个乡的另一个村，她不仅长的优雅大方，而且还是米脂县中学毕业的优等生。因此有人夸赞他俩是“米脂的婆姨米脂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

唐朝诗人岑参在《逢人京使》中写到“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郑守增中将一生，虽然“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但也有“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的时候。

上个世纪80年代，家乡还是非常贫困的，县委宣传部通讯组一位干事，写了一篇《从邮局看变化》的新闻稿件，这篇稿件还获了全国好新闻大奖。写的是米脂县是全国闻名的“丈人县”，改革开放前每逢春节，从外地通过邮局寄回家乡的钱，甚至接近县财政的收入。郑军长出生的所在村，和众多的农村一样，不通路、不通电、不通电话，出门爬山，吃粮靠天，吃水靠挑。

有一年他探亲回家后，县长听说后，及时找到他说，长庆油田在米脂进行地质勘探时，从提取的岩心上发现，地下不仅有丰富的天然气，还储藏着丰富的岩盐。要是能抓住这一优势，早一点申报立项开发，就好了。他返回后，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件事。1998年他被增选为第九届全国人大代表，在北京参会期间，他就主动向家乡的地市、省上的主要领导反映了这一情况，并得到了积极支持。但是要实施起来，并非简单之事。第一步，接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矿产资源法》规定，先得办理探矿证，而办理探矿证之前，必须提交矿区范围（是不是在全省统一规划范围）、矿山设计、储量普查报告等等。及时拿到探矿证，地勘单位也要打2000米深的钻孔，约需2000多万元的资金，对一个贫困县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工程进度一度搁浅下来，停滞不前。郑军长得知后，主动同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商议，一是让地勘单位先垫资，然后分期分批逐年偿还；二是招商引资，让引进的企业先垫资。在多方的努力下，由陕西投资集团（有限）公司、西安西化热电化工有限责任公司、西部信托投资有限责任、西安海星科技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四方股东共同组建的一期年产10万吨的陕西金泰氯碱化工有限公司，于2003年12月正式注册成立，2005年10月建成投产。

3月29日，我同我妻子一同看望了郑守增中将的遗孀，她强忍着悲痛，告诉我，郑守增中将近年来，很想回一趟老家看看，但由于疫情的影响，一直未能如愿啊！

蓦然回首，岁月如梭。逝者去矣生者如斯，愿我们彼此多多保重吧！

2025年4月5日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