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诗行

我是一片云

<p class="ql-block"> 写在前面:</p><p class="ql-block"> 翻开时光的褶皱,总能看到母亲在《姜汤的温度》里煨着牵挂,父亲用布满老茧的手掌托起《父亲的梦》。当《弯弯的奶奶》在窗边剥着豌豆,月光正用《月光里的竹扇》给夏夜打着节拍——这些被岁月浸润的片段,都是亲情写给生活的十四行诗。</p><p class="ql-block"> 我们常以为诗人总在远方,却不知那个《不会写诗的诗人》早已把爱意藏进晨起的蛋羹,藏在《你好 谢谢 晚安 再见》的絮语里。那些《思念如歌》的日子,衣架上摇晃的旧校服记得,抽屉里泛黄的车票记得,就连争执时摔门而去的背影,也在暮色中化作《理解》的序章。</p><p class="ql-block"> 此刻捧着的这些文字,是少年们用心跳拓印的亲情图谱:有人拾起母亲鬓角的白雪,有人丈量父亲脊背的弧度,有人在视频通话的静默里听见思念发芽的声响。当槐花再次落满老屋的台阶,愿这些故事能成为穿越时空的竹扇,在某个焦渴的盛夏,为记忆送来带着薄荷味的风。</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思念如歌</p><p class="ql-block"> 作者:陈雨涵 </p><p class="ql-block"> 万事都有尽头,唯独思念没有。</p><p class="ql-block"> ——题记</p><p class="ql-block"> 院里的枣树又结了青果,我站在斑驳的树影里,忽然听见竹竿敲打枝桠的声响。恍惚间,那个佝偻着背的银发老人仿佛仍在树下,枣子落下的雨幕里,永远凝固着1998年的夏天。</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七岁,太爷爷的庭院是我整个童年的伊甸园。老式青砖围成的院落里,美人蕉红得灼眼,金银藤爬满了西墙,檐下竹匾晾着新晒的橘皮,空气里浮动着陈皮与泥土的芬芳。太爷爷总说:"慢些跑,当心石板上青苔滑。"可他自己分明拄着拐杖也要追着给我擦汗,深褐色的唐装前襟兜着枣子,随着蹒跚的步子晃出细碎的响。</p><p class="ql-block"> 枣树下那把老藤椅是他的王座。午后蝉鸣最盛时,他会从褪色的蓝布包里摸出玻璃糖罐,给我含一颗冰糖,自己则握着豁了口的搪瓷缸,讲那些泛黄的故事。1942年的饥荒,1958年的洪水,故事里的硝烟裹着麦香,在他沟壑纵横的面庞上投下明暗。有时讲着讲着,蒲扇便从松弛的手掌间滑落,惊起三两片枣叶,打着旋儿落在他的白胡须上。</p><p class="ql-block"> 我最爱看他做玩具。皲裂的手指捏着刻刀,在枣木上游走如春蚕食叶。木屑簌簌落下时,他总哼着《苏武牧羊》的调子,浑浊的眼睛在镜片后眯成缝。铁丝弯成的小车能跑过整条巷子,竹蜻蜓一松手就窜上枣树梢。有次我赌气坐在地上耍赖,他举着柳枝作势要打,末了却从袖口变出串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碎成万点星光。</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ICU的玻璃窗外。各种管子像藤蔓缠住他枯槁的身躯,监护仪的绿光在他脸上游移。我踮脚把野山楂贴在玻璃上,他忽然睁开眼,食指在氧气面罩上画了个笑脸——那是我见过最明亮的笑容,胜过所有春天的花开。</p><p class="ql-block"> 如今老宅拆迁,枣树移去了新建的公园。清明扫墓时,我发现青石墓碑前落着几颗干枣。风过处,树影婆娑如故人絮语。原来思念是座永不拆迁的庭院,院中有棵永远结果的枣树,树下坐着个永远等待的老人。</p> <p class="ql-block"> 姜汤的温度</p><p class="ql-block"> 作者:陈梦涵</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节课时,乌云像打翻的墨汁在天际洇开。我支着下巴看雨点砸在玻璃上,碎成晶莹的泪珠。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抱怨声里,我摸了摸书包侧边空荡荡的伞套——妈妈此刻应该还在医院值班。</p><p class="ql-block"> 雨帘中奔跑的画面像是被按了快进键。当我浑身滴水冲进家门时,楼道里回荡着湿漉漉的脚步声。冲完热水澡出来,厨房飘来淡淡的姜香,砧板与菜刀正合奏着轻快的乐章。我甩着半干的头发摊开作业本,窗外的雨声渐渐转成绵密的絮语。</p><p class="ql-block"> “吱——"木门推开的声音惊醒了满室寂静。母亲背在身后的手像藏着什么秘密,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下,袖口还沾着消毒水的气息。"闭上眼睛数到三。"她声音里带着跳跃的尾音。再睁开时,青花瓷碗里的姜汤氤氲着热气,雪梨盅里琥珀色的糖水晃着碎金般的光。</p><p class="ql-block"> 笔尖忽然洇开一朵墨花。我猛地摔开保温杯,滚烫的汤水在木地板上绽出橙色的花。那些飞溅的星子落在母亲藏蓝的裤管,在她手背烫出暗红的痕迹。我永远记得那一刻——向来温声细语的母亲僵在原地,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像被暴雨打湿的蝶。</p><p class="ql-block"> 雨声突然变得锋利,割得人眼眶发疼。五岁那年的记忆破土而出:商场瓷砖上碎裂的瓷片,母亲蹲下身一片片拾起,掌心的纹路被划出细小的红痕。"瓷片会记得疼的",她当时这样说,手指轻轻点在我鼓起的脸颊,"就像妈妈会记得你的眼泪"。</p><p class="ql-block"> 此刻厨房传来细碎的响动。我望着母亲弓身拖地的背影,白大褂下凸起的肩胛骨像收拢的翅膀。拖把忽然被夺走,她惊诧地抬头,看见我通红的眼眶。"妈,让碎片教我长大吧。"我蹲下身,指尖触到地板上未干的温热。</p><p class="ql-block"> 母亲把新盛的姜汤推过来时,碗底垫着绣木棉花的杯垫。蒸腾的热气里,我看见她手背上淡去的红痕,像一朵正在愈合的花。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暮色给玻璃蒙上柔和的纱,倒映着我们依偎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个潮湿的傍晚,记得姜汤里沉浮的暖意如何熨平所有褶皱。原来母爱从不是浩瀚的海,而是盛在粗瓷碗里的春天,是受伤时依然向你摊开的、带着烫伤痕迹的掌心。</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梦</p><p class="ql-block"> 作者:王熙媛 </p><p class="ql-block"> 那个冬夜的梦境像一片融在掌心的雪,经年累月后依然在记忆深处洇着水痕。我总在夜深人静时翻出这段珍藏的时光,让父亲的温度重新熨过心口。</p><p class="ql-block"> 天地间飘着鹅毛般的雪片,簌簌坠落的声响像童年撕碎的日历纸。街角的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晃,将我的影子剪成细碎的星子撒在雪毯上。远处零星的爆竹声裹着雪沫传来,恍惚间仿佛听见父亲自行车铃铛的脆响——那个总在胡同口就按响车铃的瘦高身影,此刻正披着满肩霜雪朝我走来。</p><p class="ql-block"> "小丫头又在雪地里发呆?"熟悉的烟草气息混着寒气扑面而来。我踉跄着扑进他敞开的旧棉袄,冻僵的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见时光在棉絮间簌簌剥落的声音。父亲的手掌依旧带着粉笔灰的触感,笨拙地在我后背画着圆圈,新雪落在他的发梢,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微光。</p><p class="ql-block"> "再不走炮仗可要湿透了。"他摘下手套焐住我通红的耳朵,掌心粗粝的纹路硌得人眼眶发酸。雪地上两串脚印渐渐并作一行,父亲的手像团温暖的炉火,融化了沿途的寒霜。路过结冰的橱窗时,玻璃上映出他微驼的脊背,却仍固执地替我挡着斜吹的风雪。</p><p class="ql-block"> 黑暗突然吞噬了所有声响,父亲的轮廓却愈发清晰,像盏永不熄灭的孔明灯悬在记忆的夜空。"囡囡要记得..."他的声音裹着雪粒簌簌飘落,皱纹里盛着的笑意比月光更温柔,"蒸饺要趁热吃,笔记要补全,和哥哥拌嘴时想想他给你留的糖葫芦..."我拼命想抓住他衣角渐褪的温度,却只握住满把潮湿的月光。</p><p class="ql-block"> 晨光爬上窗棂时,枕畔还沾着未化的雪痕。书桌上泛黄的作业本里,父亲用红笔圈出的错字仍鲜亮如初。我轻轻抚过那些力透纸背的批注,忽然明白有些爱永远不会离开——它化作骨血里的温度,长成风雪夜归时窗前的灯火,在每个想要放弃的瞬间,从记忆深处递来温暖的手掌。</p> <p class="ql-block"> 藏在时光褶皱里的母爱</p><p class="ql-block"> 作者:袁兴林 </p><p class="ql-block"> 时光的沙漏里,总有一双布满茧子的手轻轻托着流沙。我的成长轨迹上深深浅浅的脚印,都重叠着另一双温柔的足迹——那是母亲用爱与时光编织的经纬线。</p><p class="ql-block"> 晨光熹微时,厨房的玻璃门总浮着一层暖黄的雾。母亲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在氤氲的蒸汽里跳着独属于主妇的芭蕾。菜刀与砧板碰撞的脆响是前奏,油锅迸溅的"滋滋"声是间奏,当瓷碗轻叩餐桌发出清鸣,便是一曲终了。隔着隔音门,我仍能听见她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像怕惊扰晨露的蝴蝶。</p><p class="ql-block"> 盛夏的正午,母亲总爱在顶楼晾晒棉被。阳光穿透云层织成金线,在她发间绣出细密的汗珠。我透过窗棂望见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像株倔强的向日葵,固执地将棉被翻晒出阳光的纹路。待她抱着蓬松的云朵归来,后背的衣裳早已洇成深浅不一的墨画。</p><p class="ql-block"> 最难忘那个寒星零落的深夜。急性阑尾炎像把利刃绞着我的腹腔,母亲单薄的脊背瞬间化作移动的港湾。急诊室苍白的灯光下,她鬓角的碎发沾着夜露,指尖的温度却始终熨帖着我的手心。当止痛药缓缓注入血管,我朦胧间看见她颤抖的睫毛上悬着未落的星子。</p><p class="ql-block"> 周末偶见她穿上藕荷色连衣裙,发间别着珍珠发卡,恍若重返二八年华的少女。茶匙轻叩骨瓷杯的脆响里,她眼尾的笑纹都漾着茉莉香。我知道,这样的时刻是她从生活褶皱里偷来的月光。</p><p class="ql-block"> 如今抚过母亲龟裂的指节,恍然触到时光的年轮。那些藏在油烟里的晨昏,掖在棉絮里的暖意,浸在药水里的长夜,都是她以青春为丝线,在岁月锦缎上绣出的暗纹。原来母爱从不需惊天动地,它早化作掌心的茧、眼角的纹、发间的雪,在时光褶皱里静静生香。</p><p class="ql-block"> 暮色漫进窗棂时,我又听见厨房传来熟悉的响动。这一次,我轻轻推开了那扇蒙着雾气的玻璃门。</p> <p class="ql-block"> 弯弯的奶奶</p><p class="ql-block"> 作者:姚舒涵 </p><p class="ql-block"> 我的奶奶身量颀长,可岁月像把刻刀,将她的脊背雕成了弯弯的弧度。那道微微佝偻的曲线,宛如江南石拱桥的剪影,默默承载着跨越时光的深爱。</p><p class="ql-block"> 晨光初露时,奶奶的身影总在氤氲的雾气里最先苏醒。她踮脚取下壁橱里的青瓷碗,米粒落进陶瓮的簌簌声惊醒了晨星。铁锅滋滋作响,她左手扶着腰,右手执着木勺在粥汤里画圈,升腾的蒸汽模糊了鬓边的银丝。我最爱的煎蛋在奶奶掌中总能绽出太阳的形状——她总要等油温恰好,才将蛋沿锅沿轻轻一碰,金黄的圆便荡漾在晨光里。那一刻,她俯身凝视铁锅的侧影,仿佛敦煌壁画里虔诚的供养人。</p><p class="ql-block"> 午后的老藤椅会唱起吱呀的歌谣。奶奶膝头摊着褪色的蓝布衫,顶针在阳光下闪着微芒。我偷眼瞧她眯起眼睛穿针的模样,老花镜片后垂落的银链子随着呼吸轻轻摇晃。当蝉鸣漫过窗棂,针脚便跟着蝉声的节奏游走,在补丁上绣出细密的涟漪。有时线头打了结,她就把针在白发间轻轻一抿,这个动作里藏着半个世纪的娴熟。槐花的暗香里,她的背影弯成古琴的弧度,每一根琴弦都震颤着温柔的余韵。</p><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时,石板路上总叠着两串脚印。奶奶的布鞋踏着夕阳的碎金,掌心纹路摩挲着我稚嫩的手纹。她絮絮说着旧年故事,说战火里护着弟妹逃难的少女,说饥荒时省下半碗米汤的母亲。晚风掀起她素净的衣角,那弯弯的脊梁在暮色中愈发清癯,却始终倔强地挺立着,如同村口那株被雷劈过仍抽新芽的老槐。</p><p class="ql-block"> 如今抚着相册里奶奶年轻时的照片,那个身姿笔直的姑娘正冲我盈盈浅笑。岁月带走了她的挺拔,却在弯曲的脊骨里酿出了更醇厚的爱。每个清晨端起温热的粥碗,恍惚都能看见那座弯弯的小桥,正将绵绵的暖意渡向光阴彼岸。</p> <p class="ql-block"> 不会写诗的诗人</p><p class="ql-block"> 作者:林玉妹 </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掌心刻着错落的诗行,那是岁月用银针作笔、辛劳为墨,在粗粝的时光里写就的十四行诗。</p><p class="ql-block"> 四年级的清晨总裹着霜色的面纱。那日我攥着热豆浆走向学校,瓷白的月亮还悬在西天,与东方的鱼肚白遥遥相望。河面浮动的雾气里,早市蒸腾的烟火正被晨风裁剪成缕缕绸缎。卖油条的老伯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里开出转瞬即逝的花。</p><p class="ql-block"> "小兔子手套又添了道伤口",我对着红肿的掌心呵气,看山巅的积雪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这时班主任的声音划破寂静:"你妈妈在校门口。"刹那间,冻僵的血管里似有春溪解冻,连校道旁覆着薄霜的梧桐,都成了缀满水晶花的玉树。</p><p class="ql-block"> 可等待让雀跃的心渐渐结霜。直到那个气喘吁吁的身影撞碎晨光——母亲隔着铁艺校门,将手套从栏杆缝隙递来。那些因常年缝纫而粗糙的指节上,创可贴像枚褪色的勋章,新缝的绒布小兔正冲我眨着纽扣眼睛。</p><p class="ql-block"> "今早发现破洞,赶着缝补......"她鬓角的霜花随呼吸颤动。我慌忙别过脸,生怕眼底的潮汛漫过堤岸。铁栏杆在掌心烙下冰凉的印记,却怎么也冷不过瞥见她转身时,棉袄后襟那道绽线的裂口。</p><p class="ql-block"> 手套裹住的不止是体温。细密的针脚里,晨曦正沿着母亲夜半的台灯光芒溯游,化作小兔耳朵上跳跃的金线。校门口的梧桐忽然簌簌作响,抖落一地碎玉——原来不是所有的诗都要写在纸上,有些韵脚藏在补丁里,平仄落在顶针上。</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我仍记得,那个雾凇沆砀的清晨,有位诗人用顶针作韵脚,以牵挂为平仄,在生活的素笺上为我写下永不褪色的诗篇。</p> <p class="ql-block"> 理解</p><p class="ql-block"> 作者:戴冰琳 </p><p class="ql-block"> 初春的午后,阳光穿过教室的玻璃斜斜地照在我的课桌上,数学试卷上那个鲜红的"58"像是被放大镜聚焦般刺目。我机械地将试卷对折再对折,直到它变成掌心大小的纸块。指甲深深陷进手掌的痛楚提醒着我,这不是一场噩梦。</p><p class="ql-block"> 放学的铃声格外刺耳。我特意绕开每天必经的梧桐大道,沿着背阴的小巷慢慢挪动。三月的风裹挟着新叶的清香,却让我打了个寒颤。枝头的麻雀歪着脑袋看我,叽喳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嘲笑。书包里那张试卷仿佛有了重量,随着脚步一下下撞击着脊背。</p><p class="ql-block"> 推开家门时,番茄炒蛋的香气扑面而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几粒葱花。我盯着她微微发红的指尖——昨天帮她剥毛豆时,这双手还教过我怎样快速取出完整的豆粒。</p><p class="ql-block"> 餐桌上堆满了我最爱吃的菜,糖醋排骨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当母亲第三次往我碗里夹菜时,青菜叶上突然落下一滴温热的泪。"听说你们今天..."母亲的声音像把钝刀,终于划破了这层薄如蝉翼的平静。</p><p class="ql-block"> 争吵来得猝不及防。摔门声震得窗台的多肉盆栽轻轻晃动,那盆虹之玉是去年生日时母亲冒雨去花市买的。我蜷缩在飘窗的阴影里,看着眼泪在数学课本上晕开墨迹。门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长久的寂静。</p><p class="ql-block"> 暮色渐浓时,风掀起窗帘一角,露出阳台上单薄的背影。母亲正蹲在地上收拾打翻的茉莉花盆,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些细碎的白色花瓣沾着泥土,像撒了一地的星星。</p><p class="ql-block"> "妈,我来扫吧。"我蹲下身时,看见她手背上被瓷片划出的血痕。扫帚柄还带着体温,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晚风送来远处面包店新出炉的香气。"其实我小时候数学也常不及格。"母亲突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边缘,"你外公总说我是榆木脑袋..."</p><p class="ql-block"> 此刻的月光格外温柔,悄悄爬上餐桌旁的老相框。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年轻母亲抱着穿背带裤的我,身后的梧桐树正在飘落金黄的叶子。原来在成为母亲之前,她也曾是个害怕考试的小姑娘。</p><p class="ql-block"> 当最后一片碎瓷被收进垃圾桶时,阳台上的茉莉花枝在夜风中轻轻摇晃。那些埋在泥土里的根茎,终将在某个清晨萌发出新芽。</p> <p class="ql-block"> 月光里的竹扇</p><p class="ql-block"> 作者:桂诗怡 </p><p class="ql-block"> 蝉鸣撕碎了整个夏天。姑婆去世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对暑假的所有期待。大人们低声交谈时,我蹲在槐树根旁数蚂蚁,忽然发现蝉的尸体正躺在青砖缝里,翅膀上沾满露水。原来蝉真的会坠落,就像姑婆床头那只断线的风筝。</p><p class="ql-block"> 灵堂的白炽灯晃得人眼睛发酸。大人们让我去外婆家睡觉,我赤脚踩过月光浸透的石板路,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外婆的老木床吱呀作响,蚊帐里飘着陈年艾草香。她摇着豁口的竹扇,银发在黑暗中泛着柔光:"睡吧囡囡,汗都淌成小河了。"竹扇摇落的夜风里,我听见泪水打在蓝印花布枕巾上的闷响。</p><p class="ql-block"> 第七天守灵时,我又梦到姑婆在晒桂花。惊醒时月光正斜斜切在外婆脸上,她眼角的皱纹比去年深了许多,却还在轻轻拍我的背:"老话说,地上少个人,天上多颗星。"她枯竹般的手指划过我哭湿的鬓角,我突然发现竹扇柄上缠着新棉线——昨天崩断的扇骨已经被仔细修好。</p><p class="ql-block"> 中秋家宴的炊烟升起时,我捏破了第三个饺子皮。表妹的笑声像玻璃碴扎进耳朵,母亲责备的话还没出口,外婆已经把我冰凉的手包进掌心:"走,陪姥姥看月亮去。"她踮脚取下晾在屋檐下的竹筛,桂花簌簌落在我们肩头。"当年你妈学擀皮,把面粉撒得满天星。"外婆的银镯子碰着竹筛叮咚响,"你看这筛眼,该漏的漏下去,该留的留下来。"</p><p class="ql-block"> 晚风掀起她褪色的蓝布衫,月光在外婆的皱纹里流转。我终于看懂竹扇上歪扭的"平安"二字,是二十年前母亲用钢笔写的。原来有些爱像月亮,缺了又圆,永远挂在天边。</p> <p class="ql-block"> 你好 晚安 谢谢 再见</p><p class="ql-block"> 作者:李路涵 </p><p class="ql-block"> 我第一次见到姐姐是在小学毕业的暑假。那天特别热,知了在树上叫得人心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提着大行李箱站在我家门口,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早安,弟弟。"她冲我笑,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流。我抱着游戏机缩在沙发里,心想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住进我的房间。</p><p class="ql-block"> 妈妈说她刚读完医科大学,要在家住段时间。她总穿着白大褂去医院上班,半夜才回来。有天我正看电视,她突然坐到我旁边,洗发水的橘子味飘过来。"早安就是希望对方今天过得开心。"她指着新闻里晨练的老人们说,"就像给新的一天系蝴蝶结。"</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她下班回来,往我手里塞了包小熊饼干。"谢谢..."我盯着包装袋上的小熊,感觉这个词像卡在喉咙里的糖。她眼睛突然亮晶晶的,像过年时妈妈擦干净的玻璃窗。</p><p class="ql-block"> 秋天快来的时候,我去医院找她。走廊里全是消毒水味道,她的白大褂被风吹得鼓起来。"再见就是说好还要见面呀!"她拉着我的手往家跑,路过的小护士都笑着挥手。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有姐姐好像也不错。</p><p class="ql-block"> 可过完年家里就变得好可怕。爸妈摔了茶杯,说姐姐必须留在县医院工作。她总把自己关在房间,有天我蹲在门口拼她送的乐高救护车,听见她在哭。第二天早上,她的拖鞋还摆在门口,人却不见了。</p><p class="ql-block"> 手机突然震动的时候,我正在擦乐高上的灰。"还记得你说谢谢时脸红得像苹果吗?"姐姐的短信在黑暗里发着光,"要像救护车那样一直往前跑,直到找到值得说早安的人。"</p><p class="ql-block"> 今年春天,我在医院当志愿者帮忙推轮椅。给老爷爷盖毯子时,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说谢谢。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我好像又看见那个夏天,姐姐蹲在玄关教我系鞋带。原来早安是清晨的露珠,晚安是星星在眨眼,谢谢是心里开出小花,再见是永远不断的线。</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每天经过医院梧桐树都会抬头看,叶子沙沙响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说:"明天见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