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色“劫数”（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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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守所门口，钱兄一现身，周六三当场就愣住了。曾经眯缝着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像两颗铜铃，目光灼人。仅仅十五天，钱兄像是被命运彻底重塑，整个人脱了一层皮。

咋，不认识我了？钱兄捕捉到周六三异样的眼神问道。

你在里头整容了？周六三调侃。

减肥罢了。钱兄嘴角扯动，挤出一丝苦笑，那笑里的无奈，像冬日的寒风。

周六三又盯着钱兄的脸打量，心中有了答案。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只是十五天前，钱兄身材魁梧，脸盘宽大，嘴巴阔气，把那双眼睛衬得极小。

直接回家？钱兄上车后，周六三下意识问。

不，联系兄弟们，在名都订包厢，今晚我请客！

钱兄这话一出，周六三刚从惊讶中缓过神的脑袋，轰然作响。这消息如同太阳从西边升起，荒谬得让人不敢相信。

难道仅仅是眼睛相对变大，就把他整个人的性子都换了？周六三暗自思忖，越想越觉得蹊跷。

向来，眼睛小的人不像大眼睛的人那般招摇。他们心里透亮，周遭一切都逃不过他们眼睛。钱兄往人群里一站，默不作声，情绪藏得严实，却总能留意到别人忽略的细节。就这双聚光小眼睛，透着股色眯眯的劲儿，尤其在女人面前，眼睛一眯，心思像藏进了无底洞。说来也怪，女人就吃他这一套。

钱兄对琴棋书画、球类运动都只懂皮毛。虽说技艺不精，应付场面却足够。奇怪的是，我的朋友他几乎都认识。不管我打牌、打球，还是唱歌、旅游、钓鱼，他总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跟长了顺风耳似的，还非要凑过来。我从没主动叫过他，他却每次都能找到我们。真不知道他从哪打听来的消息。要是他能热心组织活动，也算个朋友。可他偏不，没事时不见人影，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是大方点，倒也罢了，可这人抠门到家，用荣城方言讲，就是“狗瘪倒灶”。

钱兄没考上大学，和许多年轻人一样，进了国有工厂当工人。后来工厂转制，他下了岗。他人脉广，脑子活，索性单干，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钻。去过海南、深圳，钱没赚到多少，见识倒是长了不少。回来后，成天吹嘘在南方的经历，周六三这些内地人，还真对他另眼相看。

后来，钱兄开装潢公司赚了钱，买了桑塔纳2000。朋友们想让他请客，都被他拒绝。

有一回，钱兄主动约周六三吃饭。周六三上了新车，路上见识了他奇葩的开车方式：老远看见红灯，就挂空挡靠惯性滑行。到停车场，钱兄让周六三先下车，自己不熄火、挂空挡停车。见车停歪了，这个大块头竟弯腰推车，边推边看车轮。

停好车，钱兄一副老板派头走进餐厅。周六三到了才知道，不是钱兄请客，而是他朋友有事求周六三，借他的名义约人。

钱兄长相出众，头脑灵活，在荣城，娶本地权贵家千金并非难事，可他偏找了个外地姑娘。消息传开，排外的荣城朋友圈一片哗然，钱兄却满不在乎，觉得老婆漂亮听话、能生育就行。

他老婆确实漂亮又温顺。结婚时钱兄没办喜酒，说是旅游结婚不想让大家破费，惹得亲朋好友心生怨言。

钱兄生得英俊，一颗心总不安分，却又怕因婚外情失去老婆、散尽钱财、惹上麻烦，猎艳计划一直搁置。可身处物欲横流的时代，身边诱惑众多，他自认为帅气，不该只守一个女人。

四十岁时，钱兄的白月光出现了。对方是自贡籍室内设计师，曾做模特，身高一米七二，皮肤白得像自贡的井盐。钱兄心动不已，在市中心租高档单身公寓给她住，虽心疼租金，却又觉得值得。

公寓停车费高昂，钱兄发现二十分钟内免费的规则，每次待十五分钟就开车出去再进来。起初，白月光觉得新奇，还夸他会过日子。可冷静后，她意识到自己是情人，钱兄省的钱和自己无关。

一日，她带钱兄去参加香奈儿专卖店的开业典礼。她曾给专卖店老板当过模特，老板对她颇为关照。

开业那天，专卖店奢华至极。花团锦簇，灯光耀眼，各界名流云集。美女们穿着带有双C标志的时装，在T台上摇曳生姿。精致的西式甜点整齐摆放，法国波尔多庄园的红酒香气四溢。钱兄在鲜花、美女、时装和美酒间穿梭，眼睛都直了。

就在这瞬间，白月光身着香奈儿套裙飘然而至，像舞台追光下的巨星，光芒四射。钱兄当场看直了眼，活脱脱刘姥姥闯进大观园。

专卖店老板满脸堆笑，凑过来伸手拍了拍钱兄肩膀 钱老板，瞧见小白这模样了吧？再美的女人，少了香奈儿装点，都缺了韵味。今天对折，给小白来一套？边说边递上宣传册。

钱兄一把接过，很快找到那条裙子，标价1980元。他瞧了瞧光彩照人的白月光，觉得捡了大便宜，立马应道 行，来一套！

可当钱兄跟着老板走到收银台，整个人僵住了。裙子实际标价19800元，对折后9900元，他这才发现少看了个零。收银小姐嘴角挂着冷笑 老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这价格对香奈儿这档次来说，跟白送差不多！

钱兄懊悔得肠子都青了，可碍于面子，犹豫片刻后，咬咬牙，闭眼把信用卡递了出去。

当晚，钱兄铁了心要留宿。花了这么多钱，他想着怎么也得捞回点。以往老婆像个严厉的监工，立下规矩，不出差就得回家。白月光以前求他留下，都被一口回绝。

钱兄心里滚烫，想着今晚白月光肯定热情似火。可白月光刚脱下香奈儿裙子，就耷拉着脑袋，眉头紧皱。钱兄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咋了？她撇撇嘴，指着内衣说 穿香奈儿，搭这内衣，跟西装配草鞋似的。这内衣是钱兄带她去朋友加工厂买的古今牌，三折货。

这时，白月光的手机响了。她接完电话，眼眶瞬间红了：钱哥，我家里出大事了！弟弟遭遇车祸，现在正在医院里，命悬一线，进行抢救呢！

钱兄的眉头瞬间皱成个川字，忙问，严重吗？

白月光抽抽噎噎地说，好歹抢救过来了，可医院催着交钱，让我马上打一笔钱过去。

听到钱，钱兄脑袋嗡地一下，香奈儿店被宰的事儿猛地冒出来。怒火蹭一下烧起来，现在又要掏钱，这火蹿得更旺了。可瞧见白月光那眼泪汪汪的模样，他心头的火又灭了大半。相处以来，他对白月光可不只是那点欲望，不知不觉，竟有了牵挂。

他压下火，伸手握住白月光的手，说，别急，明早我就去银行，你问清楚要多少，我打过去。

白月光像条滑溜溜的蛇缠了上来，她察觉到钱兄身子一僵，便凑上嘴唇，玉手在钱兄身上轻轻摩挲。钱兄欲火瞬间被点着，一把抱起白月光。

结束后，白月光紧紧抱着钱兄，说，今晚陪我，我害怕。钱兄把头靠在她肩头，两人的呼吸声在屋里回荡。

过了会儿，白月光起身去卫生间。钱兄无意间瞥见枕头下露出一角信封，好奇心驱使他伸手把信封抽了出来。

恰在这时，白月光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钱兄手中的信封，脸色骤变。

里面是一张烫金聘书和机票，借着昏暗的光，他看清白月光被成都一家公司聘为首席模特。

钱兄顿时如遭雷击，觉得自己被骗了。

白月光一把夺过那聘书和机票，打亮灯光，想要解释。

钱兄却已穿好衣服，蔫头耷脑地走出公寓。

聘书和机票从白月光手中飘落，在明亮的灯光下，机票上的日期赫然在目，去年的今天。

走在大街上，凉风一吹，钱兄打了个冷战，脑子清醒了。想着在白月光身上花的钱，就当是嫖了。她要走，倒省了麻烦。要是她赖着不走，还不知道要闹成啥样。这么一想，钱兄后背直冒冷汗，意识到和单身女人搅和在一起，就像玩火。自己被家庭束缚，她却无拘无束。现在她要走了，束缚自己的绳子也松了。钱兄在黑暗中又蹦又跳 解脱喽！街边流浪猫被吓得喵呜一声，蹿进黑暗。钱兄对着猫影鞠了一躬，就像在感谢它见证了自己的解脱。

钱兄花了整整五年，才忘掉和白月光的过往。因为五年时间够久，新欢也足够好。他给新欢起了个美妙名字 黑玫瑰。她是个外地来的打工少妇，与白月光截然不同，却样样合钱兄的胃口。她花费不多，情趣不少，最大的优点是她对丈夫既怕又爱，做事小心翼翼，对钱兄给的钱从不贪心，送一套古今内衣给她，都能乐上几天，更不会死缠烂打，想要有个名分。唯一不足的是，她丈夫也在荣城打工，两人只能在中午约会。

这次钱兄学乖了，从自己出租的公寓里拿出一套，免费租给黑玫瑰，就当是为这段感情买单。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按月让黑玫瑰打租金，隔几个月，还给她现金，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一天午后，阳光从窗帘缝隙射进来，在出租屋地板上划下一道道细长光影。钱兄来给黑玫瑰送还房租，转眼两人就混作一团。就在这时，门锁被一阵疯狂转动，黑玫瑰的丈夫突然现身，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钱兄慌了神，手忙脚乱抓起衣服遮挡身体，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丈夫怒不可遏，给了黑玫瑰一巴掌。

黑玫瑰放声大哭，手指着钱兄尖叫，他强奸我！

丈夫这才缓过神来，拿起手机就要报警。

钱兄一把夺过手机，说，兄弟，有话好好说，你开个价。

丈夫看看丧魂失魄的黑玫瑰，说，十五万。

钱兄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滚圆，平日里那视钱如命的性子瞬间上头，脖子上青筋暴起：兄弟，我们其实是通奸，五万吧。

两人互不相让，激烈争吵起来。

丈夫见钱兄态度强硬，最终还是报警。

很快，警察赶到现场。一番调查后，钱兄因现场种种细节和各方说辞，尤其是床头柜上送还的房租，被认定构成嫖娼行为。最终，他被公安机关处以行政拘留十五天的处罚。在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刻，钱兄脸上写满了懊悔，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当钱兄发现周六三向他家方向驶去，说，送我去名都大酒店，订个房，我要洗澡睡觉。六点二十八分开席，你负责点菜！

周六三怕他让自己埋单，说，菜还是你自己点吧。

钱兄瞬间变了脸色，愤怒地吼道：别狗眼看人低！你以为我这十五天在度假？我想通了，让你点你就点，鱼翅鲍鱼随便点！

车到名都，下车前，钱兄问，约了几个兄弟？

周六三说，十五个。

钱兄琢磨片刻，说，一桌坐不下，两桌又坐不满。你去跟领班商量，要个大包厢，一桌加五个位置，热闹些。

周六三瞟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肌肉猛地绷紧，眼睛又眯了起来，说，菜，还是你点吧。语气里带着恳求。

钱兄说，可以，只是我刚从里面出来，没钱，结账时你代劳一下。

周六三差点要哭出来，后悔来接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