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颐和园·春信》</p><p class="ql-block"> 清明次日的风是带着水意的，刚一迈进颐和园的西堤，便被这缕清甜的风拥了个满怀。柳枝早已褪去冬日的枯槁，新抽的嫩芽像碎玉般缀满枝头，在风里轻轻摇晃时，连空气都染了层朦胧的绿烟。灌木丛正处在最动人的时节，鹅黄的迎春刚褪尽花苞，胭脂色的黄刺玫便急不可耐地攀上石栏，最妙的是那丛小叶黄杨，新叶顶着层绒毛，在阳光下泛着奶油般的光泽，与老叶的深绿层层叠叠，倒像是谁把春天的调色盘打翻在了湖岸边。</p><p class="ql-block"> 沿湖行至镜桥，忽然听见水面传来细碎的划水声。三五只绿头鸭正领着绒毛未褪的雏鸟浮游，小鸭的喙尖是嫩橙色的，啄食时整个身子都栽进水里，只露出毛茸茸的尾巴，像朵会移动的蒲公英。成年的鸭子却从容许多，尾羽剪开水面时会荡开一圈圈银线似的波纹，偶尔抖落水珠，在阳光里竟像撒了把碎钻。岸边的山桃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被风卷着掠过湖面，有片恰好落在小鸭头顶，它猛地甩头，花瓣便飘向更远的地方，惹得水草里的锦鲤都探出头来。</p><p class="ql-block"> 转过绣漪桥，地势渐低，整片湖光便毫无遮拦地铺展在眼前。昆明湖的水经过一冬的沉淀，此刻清得能看见水下纵横的苔痕，细柳的倒影在波纹里碎成浮动的绿绸，偶尔有蜻蜓点水而过，那瘦弱的身影竟也能在水面上划出一道细长的银痕。岸边的芦苇丛里传来啾啾的鸟鸣，循声望去，只见几只戴胜鸟正撅着羽冠在腐叶堆里翻找食物，金棕色的羽毛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跳动的小火苗。</p><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觉走到知春亭畔，石桌上落着几瓣早开的海棠，胭脂色的花瓣边缘已有些微蜷曲，却仍固执地散发着淡香。有位老人坐在亭边写生，画笔在调色盘上轻轻打转，湖水的蓝、柳芽的绿、花苞的粉，都被他小心地调和成最贴近春天的颜色。风掠过亭角的铜铃，叮咚声里夹杂着小鸭的嘎嘎叫，远处画舫驶过，激起的波浪推着浮萍缓缓移动，整个园子便在这样的动静之间，流淌出最鲜活的生机。</p><p class="ql-block"> 暮色初合时离开颐和园，衣摆上还沾着若有若无的草木香。回头望，西堤的长影已化作淡墨色的线，唯有湖面上的小鸭仍在不知疲倦地游动，它们或许不懂这满园的春色究竟有多美，却用最本真的欢快，把春天的讯息，写进了每一道荡漾的波纹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