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时

和学忠

　　碧空澄澈如洗，流云轻柔似绢，四月的微风，裹挟着桃李杏的芬芳。田边地头的桃树正绽放着灼灼芳华，一树树洁白的李花也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河边的柳树披上翠绿的外衣，倒垂的长辫子十分醒目。天蓝云白，桃红柳绿，油菜金黄，玉兰怒放，相映成趣，一幅绝美的田园画卷。

就在清明这个承载着无尽情思的传统节日，我们满怀对过去岁月的深切追思，缓缓走向那片宁静的墓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回忆的琴弦上，弹奏出一曲无声的思念之歌。

　　一大早，几乎全村乡亲倾巢出动，大街小巷，乡亲们行色匆匆。有的身背竹篮，有的手提水桶，有的手捧菊花，有的肩扛锄头，有的开车，有点骑电动车，有的步行……篮子里一串串鞭炮，一把把香，酒气茶气、冥币纸钱，花花绿绿的油炸虾片，糯米面饼，香蕉苹果，蓝莓枇杷，各式糕点，一切应有尽有。

　　祖坟所在的山坡，又添了几座崭新的坟茔。远远望去，墓碑上的朱漆，尚未褪去鲜艳之色，在明媚的阳光下，泛着暗暗的红光，触目惊心，令人不禁心生感慨。

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噼噼啪啪震天响，祖坟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供品，其中的水煮豆腐，吹肝、腊肉，木耳，都是小时候最为钟爱的口味。

　　有年长者小心翼翼地拨弄一把把香火，眼里满是敬畏与虔诚。火堆四周围满了人，既有我熟悉稔知的面容，也有略显陌生的眉眼。凝视着大同小异的供品，不禁叹息：当年亲戚越走越亲，可如今，竟成了对面不相识。一位也是古稀的堂哥，鬓角的白发尽显岁月的沧桑，还有一位未老先衰的堂姐，脸色苍白，深深浅浅的皱纹无声地诉说着生活的艰辛。

　　之后，族人们化整为零，四散开来，走向一座座坟祭扫。隐约听到哭泣声，松涛阵阵，人影绰绰。我缓缓蹲下身，仔细清理亲人们墓碑上的青苔，四周的松毛，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大理石，仿佛又触碰到了父亲那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点燃一支支香烟，倒上酒气茶气，再敬上香蕉苹果等水果，摆放好远道而来的几盆黄白菊花，跪地、扣首、离开，走向另一座坟……

　　午饭前，脸红四白的堂哥熟练地拧开珍藏多年的陈年好酒。男人们将烟酒茶集中放置在桌上，女人们则把带来的各式菜肴，纷纷倒入大行军锅中。不一会，腊肉那浓郁的咸香，混合着酒香在山间悠悠流转，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息。几个年幼的孩童指着那咕嘟冒泡的杂锅菜，兴奋地惊呼：“这是‘百家宴’吗？”大人们听闻，相视而笑，眼角慈祥的皱纹里，仿佛盛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暖光芒。

　　吃饱喝足之后，大家开始植树。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湿润的腥甜气息，那是生命复苏的味道。堂哥告诉我，今年的赤松苗都是族人特意从河西育苗基地弄回来的。大家有的挖坑，有的运苗，有的培土，有的浇水，不亦乐乎。我也见缝插针，拎一大一小两只水桶，左右开弓，上坡下坡，才几个来回就已气喘吁吁，浑身是汗。

当最后一捧土，轻轻地覆上树根，山风悠悠掠过林梢，带来远处溪流潺潺的私语。我静静地望着新栽的树苗，在风中轻轻摇曳。那一刻，腰酸背痛的我忽然领悟到，生命原来是这般周而复始的轮回——我们七手八脚种下的，不仅仅是树苗，不仅是希望，更是个尚未诉说完整的故事，以及那永恒的思念。

　　夜里，一阵滴滴答答，清脆的雨声，紧接着一声轰隆隆，把我从梦中惊醒。空气中突然有了潮湿的气息，我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之后又咳嗽了一声。心想，昨天清明节族人们种下的那些树，一定会成活，希望来年能够收获一片绿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