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才兴论文《诗词曲中“雨”的意象例说》

海南秋

诗词曲中“雨”的意象例说

文/钟才兴

意象是诗歌美学的一个术语。意，创作主体的主观感情和思想；象，作为创作客体的客观物象。主体和客体相互契合，意和象相互渗透，形成作品的意象。文人骚客借助修辞手法为媒介物，进行合理的想象，营造出具有艺术感染力的重重意象。“雨”便是其中之一。现例举名家大作少许，对句中意象的蕴藉意义，浅说如次:



一、春雨——润泽与喜悦

诗小雅大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雨有润泽之功。因此，许多华章妙句洋溢着诗人的喜悦之情。如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首句的一个“知”字，赋予雨拟人化。这雨确实好，她知时，知春，知人而来，怎不叫人喜呢？接着将“雨”之象延伸：“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以“潜入夜”摹形，以“润无声”摹声，维妙维肖。又如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起句咏赞小雨的娇贵，“润如酥”凸见雨之恩功。结句将雨景与满城烟柳色作对比，用“绝胜”一词突出小雨所润之景比满城皇都的烟柳色之美要胜出几倍。

以上二诗对“雨”意象的描绘饱含着诗人的喜悦之情。



二、豪雨——为国与决心

“雨”的意象是文学丰盈的题材。它可抒怀、传情。其魅力既使人喜悦，又可激发人的雄心壮志。陆游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这首绝句想象丰富，情调高亢。从题眼“风雨大作”上看，这是阑夜的凛冽风雨，后两句从深夜的风雨声幻化出梦中的“铁马冰河”。一个“梦”字，将“尚思……”句拓展升华，突出主人公杀敌报国的决心。“风吹雨”是当时政局动荡的写照，是疆场上杀敌的悲壮气氛，即豪雨的意象。

状雨景，抒豪情，常出现在风流人物的大作中，如梁启超的《太平洋遇雨》：“一雨纵横亘二洲，浪淘天地入东流。却余人物淘难尽，又挟风雷作远游。”此诗写于政治大动荡的十九世纪之末，是作者乘船由日本启程赴美洲于太平洋遇雨之感作。起句“亘二洲”指的是大暴雨横亘亚、美二洲，所遇的雨是海上之雨，是变革时代的暴力、风雷，是凛冽的血雨腥风。诗巧借这不平凡的雨景抒发为国的豪情壮志。结句“又挟风雷作远游”见其蕴含之义。此处“雨”的意象显得十分豪壮震撼。

三、秋雨——眷念与愁苦

借秋雨为媒介，伤时感事，抒发眷恋之愁怀是古典诗作中常用的笔法。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首寄内的绝句情感真挚深沉，写法跌宕有致。“夜雨”之象在诗中出现两次。第二句中的“夜雨”是绘景，细腻描绘绵绵密密涨满秋池的雨景；结句的“夜雨”是拟像，虚拟想象与内人话说、剪烛的景况。在空间跨度上，一为羁旅的巴山，一为相见时的西窗；在语意上，一为愁苦；一为憧憬；在技法上，一为具体的景象，一为当时的想象，打造意象奇巧，耐人寻味。写秋日夜雨而经久不衰的尚有另一种体裁是散曲。元代后期著名散曲作家徐再思久传一首《水仙子·夜雨》：“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孤馆人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此曲借秋天夜雨之景抒发羁旅异乡的无尽愁怀。“一声”、“一点”分别描写雨之声，雨之状。第三句收束前两句，开启以下各句这“三更归梦”是忧，是愁，都一齐到了心头。本曲写雨的句子，字面未见“雨”字，全是因雨拟象。“雨”的意象隐括在前三句之中，与李峤的《风》写法如出一辙。



四、烟雨——历史与心思

烟雨，《辞海》注：“烟雾般的蒙蒙细雨”。自然界的雨在诗文作品中蕴蓄着多重意象。杜牧《江南春绝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此绝句通过诗人的生花妙笔的点染，绘出一幅令人心旌摇荡的江南春景图。后两句是对南朝皇帝及世家大族崇信佛教的叹息。第三句写寺院极多，结句点出这众多的雄伟建筑依然存在，但都被烟雨笼罩着。烟雨濛濛，代表建造这寺院(楼台)的统治者的政权如何呢？大概都在历史的烟云中灭亡了吧！此处的“烟雨”是对往昔的遐想，对遗迹的评说。“雨”意象之义饱含其中。

再看“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 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毛泽东《菩萨蛮·黄鹤鹤楼》)伟人登楼远望，描绘祖国江域的辽阔。这辽阔当中，既雄伟又沉郁。第三句的“莽苍苍”写的是烟雨迷茫，望不清。这自然界的雨染涂上了作者的主观色彩，即浩茫的心事。词作于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前夕，革命处于危急关头，这不得不使伟人对革命形势的关怀和忧虑。在百感交集之际，“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把酒浇在滔滔的江水里，让心潮、江潮和革命的浪潮一样汕涌澎湃。雨之“象”引发伟人的重重心思，乃至酹酒之激情。这情怀有崇高的抱负、气度，与国之山河，民族之命运联系着，此意极其厚重，含蓄不尽。



五、听雨——身世与悲叹

雨声使人喜，使人愁，使人伤时感事。古典诗词中常借雨为媒，描写时过境迁，唱叹人生的经历。宋人蒋捷的词《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首词以听雨为线索。“雨”字贯穿于作者人生的三个时期，三种不同的环境之中。少年（歌楼上)——壮年（客舟中）——老年的而今(僧庐下)。雨声触发的感受分别是：欢乐的“红独昏罗帐”；流离失所的“断雁叫西风”；悲苦的“悲欢离合……点滴到天明。”

听雨这一行为涉及的对象是雨声，是作者的亲历(身世)，是设拟的意象，其象征意义蕴藉在以上所言的感受之中。

诗词曲中写雨的意象不胜枚举，蕴意隽永，耐人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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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海南秋

二O二五年四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