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山放羊倌

若瑜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马上清明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罕见春雪，大围山楚东水果公园傲雪凌霜，千亩盛开的桃花梨花经历低温雨雪更加茁壮妖娆。

天气转好，迅速回春。伏平一大早来电，邀请我们上山看看桃花，尝尝正宗的浏阳黑山羊味道。恰逢周末，鲜有外出溜达的我便唤三四好友，一同驱车前往。

还是廿多年前吧，由于工作关系我认识了伏平。那时不到三十岁的他已是人大代表、村上书记，家里经营了一大片果园。镇上要我牵头组织成立水果协会时，我便想起年轻有为、善于协调的他，正是当会长的“不二人选”。可以说，这些年来大围山水果产业的发展壮大，这位首任会长居功至伟，是打下了坚实基础的。概因他的踏实肯干、诚实守信，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和他一直保持联系，除了逢年过节的日常问候，他还经常利用来市里的机会与我和众多老友叙叙旧。当然水果成熟的时节，我也携妻带女去采摘过一两回。

　　桃花灼灼，梨花淡雅，一树一树地怒放着，整座果园草长莺飞，生机盎然，洋溢着春天的气息。我和同伴一边贪婪地呼吸着飘荡着花香的沁甜空气，一边举起手机对准这些“花之精灵”一顿猛拍，只想将它们统统摄入镜头，留下姹紫嫣红的美好春光。

“看，对面那群羊咩咩，就是我养的。”伏平手指远方，循迹听到一阵“咩咩”的叫声，一群体格健壮、温顺可掬、脖子上挂着铃铛的黑山羊“叮叮当当”朝我们走来。

“这是纯种的浏阳黑山羊，浑身都是宝，肉性温热，营养价值高，号称补羊。”其实我们是知道的，浏阳黑山羊是中国少有的纯黑山羊品种，原名湘东黑山羊，1985年正式定名为“浏阳黑山羊”并入编《中国山羊》，2018年获得全国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保护。浏阳黑山羊（以下简称黑山羊）喜群居，角尖、头小、眼大，毛色光滑黑亮，四肢短壮，尾巴上翘。“要看我们的黑山羊，可以简单的通过观察它的耳朵看出来，耳朵尖而且笔直的竖起来，顺着声音的方向能够转动，八九不离十是正宗的。”早几年前，伏平从水果种植“跨界”到黑山羊养殖，与人合伙成立浏阳市乡润家庭出场，注册了大围山尚缘黑山羊有限公司，主营业务为黑山羊原种的保护和繁殖推广。通过摸爬滚打，他已熟悉了养羊这个行当，羊身上的一些小病小恙基本可以自己“手到病除”，称得上“半个专家”了。

　　“羊耳朵如果竖不起来、长得越大、越耷拉着，就说明越杂交化了，俗话走了种。不少人外地、本地羊分不清，市场上还有白山羊和麻羊，特别是一种叫努比亚的羊正冲击本地养殖，造成毛色混杂，品种退化。保种工作任重道远。”说这话时，我看出伏平眼里一丝淡淡的忧虑。

“我们的羊要养到40斤以上才出栏，不然营养价值达不到标准。”旁边勤劳能干的伏平妻子接过话茬，“黑山羊胆固醇低，优质氨基酸含量高，经检测黑山羊肉的脂肪率为2%，而北方绵羊的脂肪率都在10%以上，黑山羊的钙铁锌含量也远超普通肉类。”脂肪率低，出油就少，怪不得烤全羊还是要北方绵羊，用我们的黑山羊做烧烤的话，简直是“暴殄天物”。

　　“ 黑山羊有点娇气，饲养不当容易烂嘴巴和拉肚子。一旦出现掉毛、退瘦的症状，肯定是生病了。所以一定要细心呵护，精细养殖，时刻保持羊圈干净整洁，不能让它们吃带露水的草。放羊也必须是待天晴后散养，让它们成群结队，走到哪吃到哪。当然这就不能把羊赶到人家的菜地里去，不然泼辣的村姑会骂娘的。”

伏平如数家珍，其实在农村长大的我，对养羊还是略知一二。黑山羊生长慢，长大出栏至少一年，最大也只能长到五六十斤。女儿的外婆在乡下就常年养了几只黑山羊，早晨放出，到房前屋后荒野之地吃“转转草”。傍晚时分羊儿在外婆的声声召唤下乖乖地返回羊圈，休养生息。奇怪的是，黑山羊睡觉从来都是站立的，不闭眼睛，很容易受到惊吓。这也可能让它们多长点瘦肉，少像肥猪样吃了睡、睡了吃，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净长膘。

宰杀自家养的黑山羊是很舍不得、也很不忍心的事。一年到头，从小羊羔长成体格健硕的成年黑山羊，真的是一天又一天“牵”扯大的。冇办法，到了宰杀黑山羊的那天，外婆选择了早早“离家出走”。女儿的舅舅请来杀羊的师傅，烧开一锅滚烫的开水，然后紧紧捏住羊儿的嘴巴，不让它嘶叫。杀羊的师傅手脚麻利地将一把尖刀捅入羊脖，鲜红的羊血汩汩而出，滴入面盆里。不一会儿羊儿腿软倒地，在面盆里加点精盐、添点泉水，一份还冒着热气的羊血就只待冷却后，煮熟成块了。

为什么要捏住羊儿的嘴巴呢？据说这样宰杀出来的羊肉紧致细密，少膻味。开水淋过羊身后，用刮刀剔尽羊毛，然后把羊倒挂起来，对半切分还是剁成四块，那就随杀羊师傅的意了。

　　“饿了吧，走，到我家吃中饭，我亲手炖一份给大家尝尝羊肉鲜。”临近晌午，我们来到大围山脚下的伏平家里，门前屋后溪水潺潺，鸟语花香，果园成片，落英缤纷，陶渊明笔下描述的世外桃源概莫如此。

伏平拿出一大腿早晨宰杀的新鲜黑山羊肉，剁成坨，洗净血水。焯水后沥干，倒入茶油锅里猛炒，放两三调羹谷酒、几片生姜，撒点精盐，炒至变色后汆入开水。不一会儿锅面上浮起一层白色的油沫泡子，小心翼翼的把它滗掉后，将羊肉转入高压锅，放几头当归和几根干辣椒，小火炖它半个小时，羊肉就基本酥烂入味了。

一打开高压锅，一股浓郁的羊肉香气钻进鼻孔，满屋飘香，左邻右舍都闻得到。伏平将羊肉带汤倒入一个大铝面盆，撒上几段洗净的芫荽，“不放粉皮，今天中午就吃药膳羊肉了”。我夹起一块羊肉，只见带皮的黑山羊肉纹理清晰，略有弹性，轻轻一咬，丝滑韧劲，齿颊生香，让人大快朵颐，直呼过瘾。抿一口汤，咸淡适宜，砸吧砸吧嘴，黏糊糊的，好营养都在这浓汤里面。

　　不一会儿，一大面盆的羊肉连肉带汤被大家狼吞虎咽，一扫而光，盆底只剩下几坨骨头和生姜。“怎么样，这羊肉味道正宗吧？”伏平夫妻俩看到大家的馋样，开心满足地一笑：“我们还开发了真空包装鲜切羊肉，配了当归、白术、熟地、枸杞等药膳。大家回去后可以自己炆，按照个人喜好添加油盐和调味品。”

原来，伏平参加了市里组织的电商网络销售培训后，立马购置了真空包装、直播等设备，办理了卫生许可证，注册了商标，将当天宰杀的羊肉剁块打包，然后通过在线销售第一时间将产自大围山的原生态黑山羊肉快递送到客户手里。“目前我们主要的消费群体是长株潭的食客，因为湘菜嘛大家口味差不多。远的邮到了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特大城市，最远的是乌鲁木齐，都是在那边工作生活多年的浏阳人，故土难离，想念家乡的味道。”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碗家乡粉，一道小炒或粉皮羊肉，都是在外漂泊游子的魂牵梦绕和心头喜好。什么时候想家了，想念妈妈了，就可以尝尝家乡的风物特产，弥补一下内心的失落与遗憾。伏平懂得人之常情，能够与时俱进掌握新业态新消费新需求，晓得制作抖音短视频、玩直播、AI图文带货，甚至还有点“拗”和固执。“投资这个行业可能见效慢吧，几个合伙人先后撤资了，公司现在只剩下我坚持下来。这样也好，有上级产业政策的支持，有朋友同学的关爱，有市场的无限潜力和消费的巨大蓝海，我完全有信心把黑山羊养殖这个特色富民产业做大做强，我毫无压力，可以撸起袖子干。”伏平眼里露出坚毅的目光。

“今年目标出栏超1000头！”我心头为之一振，仿佛看见一位憨实的中年男子，手持牧羊鞭，在山清水秀、水草丰美的大围山麓，赶着一群皮毛黝黑的羊咩咩，正大步跨向乡村振兴的康庄大道，奔向共同富裕的美好明天！

（记于2025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