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昨日的飘香

龙城龙

只要拂去历史的尘埃，往事就会清晰再现；只要拥有付出的青春，一切过往皆是历练。‍ —— 题记 　（一）‍ 容山岁月情五秩流光忆旧程，北流知青赴山坪。抗冰护线银锄落，扑火巡山赤胆横。植树挥锹披晓露，育苗培土伴晨星。风餐宿野同甘苦，林海丹心岁月铭。‍‍ 悠悠岁月抹不去心中那份炙热的情谊，漫漫时光斩不断对山友的深深思念。 甲辰龙年七月，二十多名大容山林场八角山分场知青汇聚林场场部，和其他分场的北流知青一起参加上山插场五十周年纪念活动。他们驻足在知青的老照片和当年曾使用过的老物件前重温青春的时光，流连在自然保护区日新月异的变化上感受时代的变迁，一起怀念青葱时代故事，一起追思广阔天地洒下的汗水，一起回味那段八角飘香激情岁月里的你我他。‍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许多不曾被提起的历经岁月已渐渐淡忘的点点滴滴，在不同的语境中渐渐丰盈起来：春寒料峭战风雨，造林植树；夏迎酷暑洒汗水，锄草灭虫。秋风飒飒，挥银镰收获希望；冬雪飘飘，大会战鼓角争鸣……啊，原来他们的青春岁月里还有那么多鲜活的故事，虽然风风雨雨五十年，但爱与喜欢一直都在。‍ 热汗欢情，和白露同浇沃野；丹心碧血，与红霞共赴青山。那些远去的光阴呀，曾藏着知青们的梦想，安放着他们的青春，充实着他们的记忆……‍ 一个时代的沉重话题，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诗曰：‍ 容山林麓初逢处，翠影岚烟入画屏。 风餐雨宿林深处，护绿巡山岁月宁。 汗浸荒丘成沃野，身经磨炼塑坚形。 时光虽逝情难改，梦绕容山念未停。 　　快门闪动摄欢颜，五秩山友梦尚牵 　五十年前，他们“上山下乡”相聚在那个八角飘香的地方…… 如今，岁月带走了他们的青春，皱纹爬上了他们的脸庞，但带不走的是他们对生活的热爱。 这是一种心灵的约定，每一次相聚都是一个飘香的世界…… 　 执手相看！瞧，他俩兴奋得合不拢嘴…… 　　队列齐整情切切，笑容璀璨意绵绵 　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 你的心儿可和我一样 沿着林中的小路 默默走向远方…… 　　群主和当年出行的御用大轎…… 　　此照深藏心底处，他日展卷忆华年 　　缘分啊，当年他们同月问世！ 　　琼浆满盏意阑珊，把盏言欢语笑传 　山肴野蔌，杂然前陈；觥筹交错，杯盘狼藉。宴酣之余，遥望当年那片铭刻着峥嵘岁月里青春激荡的印记、见证了勇敢与坚强、记录了奉献与牺牲、洋溢着八角芳香的山林，有山友击缶而歌：‍‍ “八角山，我青春的诗行” 五十年了 那记忆的闸门，在时光里轻晃 一群来自圭江河畔的青年‍ 怀揣着炽热的梦想 奔赴八角飘香的山岗。‍ 八角山，像沉默的兄长 以宽厚的胸膛，迎接我们的闯荡 清晨，第一缕阳光还在躲藏 我们已扛起工具，走向希望的土壤。‍ 植树，是与大地的深情对望 一锹一土，种下绿色的畅想 树苗在汗水中拔节生长 那是我们青春的倔强。 育苗，是守护生命的微光 每一颗种子，都承载着未来的模样 在精心的呵护里，它们渐渐茁壮 如同我们，在岁月中学会坚强。 护林，是一场无声的守望 穿梭在山林间，像忠诚的儿郎 听松涛阵阵，看云雾飘荡 每一寸土地，都印刻着我们的目光。 风雨中，我们的身影愈发硬朗 烈日下，我们的信念更加滚烫 岁月，是成长的课堂 磨炼，让我们的灵魂熠熠发光。 五十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般匆忙 可八角山，始终在我心中央 那片绿色的海洋，永远的向往 八角山啊，我青春不朽的诗行！ 　　已而，日暮酒阑，树林阴翳，山友归而兴未尽也。遂相约择日故地重访，再闻八角的芬芳……‍ 　　（二）‍ 永遇乐 · 八角山怀旧 千古石人，八角飘香，芳迹难赴。叶翠果黄，昔年佳景，尽随风雨去。斜阳偎树，柴扉几处，人道旧曾羁旅。忆当时，知青意气，造林垦野如虎。 甲寅孟夏，披红簪彩，赢得掌声如鼓。半个世纪，望山犹记，坎坷荆棘路。不堪凝睇，石人岭下，只剩断垣残础。凭谁问：繁枝已槁，可留馥缕？ 　‍ 时光流转，又是一年春草绿，梨花风起正清明。这是一个慎终追远的节日，也是一个踏青赏春的时节；是一场与往昔的重逢，也是一场与未来的告别。 回忆（往昔）与展望（未来）在此刻交织，“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哀愁，与踏青、荡秋千的欢愉并存。选择这样一个体现人类在死亡认知与生命热情之间的平衡智慧的日子，邀约有六十多年交情的发小“一世平安”前往离别了近半个世纪的八角飘香的地方寻芳，闻一闻泥土的芬芳、听一听燕语呢喃，在清爽的山风中分享一顿简单的午餐，期望着那些被岁月带走的人和事，曾经的笑语、曾经的牵挂，都在这一天的寻访中重回记忆之中…… 　　‍ 离市区大约二十公里的铁炉墟成了山围镇政府所在地，当年知青的上山之路就是从这里起步。 　从铁炉墟到林场需要徒步大约十公里的崎岖山路，山下的清湾村是最靠近林场的一个自然村屯。‍ 俯瞰着村里依山而建的一幢幢二三层高的小楼房，感慨不已，昔日的土坯房大概早已土崩瓦解了。‍ 村前那条上山必淌的小河的河水还是那么清悠悠吗？男知青心心念念的那位一人撑起一所学校的山村女教师还在坚持吗？女知青口中村里的那些“小芳”大概也都远嫁他乡成了“芳奶”了吧？…… 　当年，淌过清湾河便是真正意义的上山了，不是人骑单车而是单车骑人的“上山”。如今，沿着盘山水泥路很快就进入了林区。 到了，终于到了！几位穿着红马褂的自然保护区检查岗工作人员一丝不苟地盘问着进山人员，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就是我们充满感伤却珍贵封存的记忆吗？这就是我们很少提及却始终魂牵梦绕的地方？心中，似乎充满躁动的想象。正所谓：近山情更怯，不敢问路人。 那段岁月已经遥远，毕竟发生在半个世纪之前。举目四顾，山还是那些山，壑还是那些壑。当年的知青楼早已灰飞湮灭，只有路旁仓库那段残垣断壁、知青楼的石脚和附近山坡上稀稀拉拉的八角树愕然地迎接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那质朴的山歌 “ 山上鹧鸪咕呀咕，兄冇妻来妹冇夫；清早起身打烂桶，寻村过垌揾人箍 ” 也没能从遥远的记忆之乡袅袅飘来。‍ 在记忆的岸边，我百感交集…… 知青楼不见了，真的不在了。望着那一片废墟，我黯然神伤。询问一下，据说若干年前就倒了。倒了？！我反应越发迟钝，大脑一片空白，步履沉重，失望中仰天长叹：知青楼啊，一个曾经给我们遮风避雨、给我们梦想的地方，一个时代的产物！是回来得太晚了，还是本不该回来？ 伴几张鱼塘，傍废墟颓垣，对着知青楼前丛生的杂草，我无奈地用手机拍摄着足以让我伤感一千回的陌生景象，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 　当年的知青住地，废墟犹存，颓垣不再，只有丛生的杂草，在清明的风中诉说着当年旧事。 　　斯楼不见梦依旧，斯人已去情犹存 站在知青楼前呼唤昔日舍友：Hello，你们在哪？ 　在八角山唯一辨别得出的建筑物遗迹就是仓库那段残垣断壁和知青楼的这段“石脚”了…… 　那个年代留下的黑白照片，常常会潮湿老花的双眼…… 　　四十年前的球场和远处的知青楼 　　（若干年前的网络照片） 　这排三十年前建的小学教室和宿舍成了养鸡场 　　扬言要登遍大容山各高峰的发小“一世平安” 　　昔日的一号“行宫” 如今已被雨打风吹去…… （雾中的八角山林场——网络照片） 　或许为了寻找当年的感觉吧，我们选择走小路，重走当年的田坎路。不知道是因为老了，还是心情使然，我的步伐沉重而缓慢。‍ 这是通往狗豆冲的小路，弯弯曲曲中，看到的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当年建造知青楼时淘沙的那条小溪没有了，“年过半百”、“会功夫”的放牛老汉邓公所住的牛舍和知青曾经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田变成了一个个养鱼的水塘和种植鱼草的草地。这里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常春谷”，广告上说这里养的是喝山泉水长大的生态鱼，“长年喂草肉质鲜美”……‍ 如果物是人非是诗人的感伤，我宁愿看到这里变了，变得美丽中凸显丰饶，丰饶中隐约有一丝沧桑。‍ 　　当年在此淘沙的小溪，如今…… 　从前出工行走的小路大都不复存在，我们背着行囊沿着能通汽车的盘山水泥路向八角山肚徒步走去，去看一看八角山肚里面那些茂密的八角林、闻一闻果树的芬芳、喝一口清甜的山泉水…… 时光不再，岁月老去。知青和林场的拓荒者栽种的八角树已老死更换，八角山口那棵历经风霜的八角树也因林区水泥路的建设而不复存在。据说，从2005年开始，八角林发生大面积炭疽病、尺蠖病虫害，严重影响林木生长，八角大幅度减产，而且八角林木出现逐年枯死现象。为提高林地利用和产出，林场计划对八角林进行低效林改造，后因经济困难、缺乏造林资金，于2013年起将该林地出租经营。承租人在承包林地上种植了红椎、火力楠等乡土树种…… 站在黄栀丫国家能源集团天堂顶风电场，眺望远近山头如擎天柱般矗立着30台高达近百米的大风车，据说风车杆高50多米、风扇叶直径50米，在风力足的情况下风车每6秒转一圈可发电二三度，一台风车1小时发电产生的效益100多元，一天可为国家创造财富二三千元。 大风车给绿水青山带来经济效益，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能源集团投资建设的林区水泥路直通黎迷护林点连接外的大洞角村，在供大型装载汽车通行的同时，也方便了山区群众与外界的交流…… 　　牛犊相逢不相识，欲问客从何处来 　　运载装卸大风车设备的大型装载车 　　国家能源集团位于黄栀丫口的天堂顶风电场升压站，中间那条水泥路可直通黎迷护林点。 　　山下便是当年炼八角油的六冻护林点 　不站在山顶，就永远不知道山顶的风景有多美 　凉爽的山风吹拂下的简单午餐，味道好极了 　石人岭下，缘聚缘散，春草萋萋，流水潺潺，难掩旧日记忆。当我再次回到这块熟悉的土地上的时候，发现年轻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面对尽职尽责的林场值班人员，我翻开手机里的回忆文章和老照片一次一次地讲着林场过去的故事，期望在他们的帮助下寻找记忆中激情燃烧的旧迹。值班人员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赞叹说：“哇，周XX、林XX的脸怎么那么圆，好漂亮哦！”我笑着怼她们：“你们现在也很漂亮，但你们17岁的时候肯定更漂亮……” 终于，有位身材魁梧的林场职工二代说对我的存在还有点印象，并友好地给我递过了手中剥了皮的沙田柚。他是在我离开林场的那年跟随父亲来到八角山的，那时他还是小学生。沧海桑田之后的我们，已没有了那个时代的影子，也不太能记得彼此的模样，但却能感觉到彼此的神态是如此的熟悉和亲切。我突然想起一段歌词“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是这样的熟悉，我一时想不起”真的很贴切。 五十年的光阴过去了，至今林场还保留许多原始状态，只是从国家木材生产基地变成了自然保护区，职工人数也因工作职能的变化减少到原来的十几分之一。这里曾经有过从未有过的热闹，却永远不会再有。我们带走了这里的激情和活力。林场竟然在沉默中等待了五十年，等待我们一次次看望和告别。 　　（若干年前的网络照片） 　　石人岭不知何时就变成了“成人岭” 　　当年的职工菜地已经变成了鱼塘 收工后复习功课的好地方，当年从这里走出大山… 　　世外桃源——位于山脚下的森林康养基地 　生命的浅丘正在缓慢但是不可抗拒地归于消失，岁月的长河终将抹去他们存在的一切痕迹。 每一个曾经在林场生活过失落过的知青，一旦踏上这片热土就没法不被浓重的历史氛围所包裹、所感染。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人生如梦，世事如烟。站在梦中曾经回来过千百回的地方，嗅着青草混合牛粪的热烘烘的熟悉气息，亲手抚摸当年放牧过的那些牛群的儿子或者孙子，心怎么能不会怦然大动，灵魂的航船怎么能不会被感情掀起的大风大浪所摇撼？…… 再过五十年，一代知青也将消失于这个世界。如果另一个世界真的存在，山友们会不会在那里重逢？果真如此，那会不会是几位黑发人和一群白发人的聚会？我无法想象。但我相信重逢一定是快乐的，因为大家都拥有一个共同的、富有生命力的名字——八角山知青。 太阳快要下山了，婉言谢绝了林场管理站覃站长 “吃了饭再走” 的盛情邀请，恋恋不舍地和发小驾车离开了这片曾经挥洒青春和汗水的热土……望着身后渐渐远去的石人岭，来时的憧憬和兴奋荡然无存。千真万确，我们曾经流血流汗为之奋斗的一切成果没有了，曾经的美好、曾经的精气神不见了……‍ 白日终于辉煌地沉下去，暗夜的潮水渐渐淹没了山林。山风刮起，树林中便有了一阵起伏的絮语。远处亮起许多灯光，好像混沌天地间一片闪烁的星群。 不管怎么说，知青和当年林场那些拓荒者的青春没有白白燃烧，他们毕竞化作八角林，化作照亮山区夜空的星群，化作装点山川大地的一片新绿。不论他们是否创造过伟业，作为几代人曾经前赴后继为之献身打造的绿水青山，他们奉献本身不就是一种灿烂、一种理想主义和人类精神的生动化身么? …… ‍‍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 一首《心雨》，同样唱出了我对那段青葱岁月的回忆。‍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