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纳斯湖畔的寻亲泪（找妈妈）

李夏冰

　　2024年8月18日，喀纳斯湖的夕阳把房车营地染成蜂蜜色。我和老伴正准备生火做饭时，远处山坡忽然涌动起金色的牛群正踩着碎金般的光线归来。此时这美景如同一幅天然的油画，让人心醉神迷。谁能料到，一场比这景色更令人动容的故事，悄然在我眼前上演。

　　午后，太阳逐渐西斜，给草原铺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我在住所附近，看到一大群牛正悠悠地往回走。牛群里，大多是母牛带着小牛，小牛紧紧地跟在母亲身后，它们相互依偎，构成了一幅温馨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声急切的哞叫打破了这份宁静。一头母牛停了下来，它仰起头，大声呼唤着，声音在草原上空回荡，可回应它的，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它的孩子不见了，它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不安地原地踏步，又接连叫了好几声，声音里的焦虑愈发浓重。但大部队没有停下脚步，无奈之下，母牛只能跟上队伍，可它一步三回头，每一次回望，都饱含着对孩子的牵挂。看着它那落寞的身影，我的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担忧。

　　半个小时过去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头母牛竟独自折返，它的叫声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格外凄凉。然而，依旧没有小牛的回应，它沿着来路匆匆跑去，身影在暮色中显得那么渺小，却依然义无返顾地冲进黑暗。

　　那天夜里，房车营地被月光浸透，我裹着毯子走出车门，忽然听见黑暗中传来幼嫩的哀鸣，循声望去，走失的小花牛正站在营地边缘，湿漉漉的皮毛泛着青白的光，它的肚子瘪得像风干的皮囊，四条腿却倔强地撑着，朝着星空下的群山一遍遍地呼唤："哞﹣-"

清晨，晨雾还未散尽，我被一阵凄婉的叫声惊醒，推开车门，看见小花牛正在房车旁打转，它的叫声已经沙哑，眼眶周围凝着一圈霜白的泪痕。突然，山风送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回应，像是从极远的云端飘来的叹息，小花牛浑身一颤，转身朝着湖边的缓坡冲去。

我抓起手机紧随其后，心跳声盖过了晨露坠地的声响。在草甸深处，我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花母牛浑身沾满露水，四条腿深深陷进晨雾里，当小花牛出现在视野里时，它突然昂起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鸣，两行清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滑落，在晨雾中划出银色的轨迹。

　　小花牛像支离弦的箭冲过去，围着母亲疯狂地转圈，它用湿漉漉的鼻尖蹭着母亲的肚皮，突然跪卧在地，仰头含住肿胀的乳头，花母牛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小牛犊贪婪地吮吸，泪珠大颗大颗砸在草叶上，惊起几只栖息的野鸟。那些泪珠里映着昨夜的星光，映着寻找时被荆棘划破的伤痕，更映着一位母亲近乎偏执的执念。

花母牛激动的用四蹄在沙地上犁出深沟，她颤抖着将乳头凑近孩子的鼻尖，乳汁混合着咸涩的泪水滴落。小花牛的舌头触到温热的乳头时，整个世界突然陷入寂静。小花牛前蹄死死抠住妈妈的肚皮，仿佛要把自己重新塞进妈妈那个温暖的肚子里。

"慢点吃……"花母牛的喉管发出呜咽的颤音。它感觉孩子的舌尖在乳晕上疯狂扫动，每一口吮吸都像在抽离她的灵魂。乳汁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在沙地上汇成小小的湖泊。小花牛的肚皮渐渐鼓胀成圆滚滚的皮球，却仍在贪婪地吞咽，仿佛要把一夜的恐惧都化作奶水吞进肚里。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小花牛终于松开了乳头，它依偎在母亲温暖的肚皮上，伸出粉红的舌头轻轻舔去母亲眼角的泪痕，仿佛在跟妈妈叙说夜里的心声:“妈妈，这一夜我太害怕了，找不着你我的心好失落呀，我像掉进了万丈深渊。妈妈，我太想你了，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花母牛低头轻嗅小牛犊的脊背，好像对着牛犊说:“这一夜找不着你我的心都碎了，就像天要塌了下来，我多么的后悔没有照顾好你，我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花母牛要把这失而复得的体温刻进灵魂。晨雾中，两行深深浅浅的蹄印蜿蜒向远方，像大地写下的诗行。它低头舔去孩子嘴角的乳汁，忽然发现自己的倒影在小牛犊湿润的瞳孔里微微晃动，像一朵开在深海里的花……。

　　远处传来牧羊犬的吠叫声，花母牛慢慢站起身，她的乳房松弛地垂着，却仍在滴落最后几滴琥珀色的乳液。小花牛跟在妈妈身后，蹄印里嵌着未干的乳汁，在晨光中闪烁如星子。风掠过草原，将母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把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永远刻进土地的年轮里……。

　　后来我才知道，花母牛在暮色中整整找了一夜，连最陡峭的山崖都不放过。它的蹄子被碎石划出了血痕，乳房因乳汁淤积而胀痛，却始终没有放弃。就像人类母亲会在暴雨夜翻遍整条街道寻找走失的孩子，会在急诊室的长椅上数着秒针等待病床上的婴孩，这份跨越物种的牵挂，永远是世间最震撼的诗篇一一这就是母爱。

　　离开营地那天，我特意去看了看湖边的草甸。湿润的泥土上，两串紧紧挨着的蹄印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延伸。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无数母亲的身影在晨光中重叠：维吾尔族母亲把热馕掰碎喂给孩子，汉族母亲在电话里反复叮嘱"注意安全"，藏族母亲三步一叩首为孩子祈福……原来所有的母爱都是相通的，是跨越语言、种族与物种的永恒守望。

摄影撰稿

李夏冰

2025.4.4